丁大中者,诚为漕帮舵主也。
漕帮以“宏·图·大·展”西个字为当世字辈,“大”字辈者尚属小辈。
若非武艺高强,丁大中焉能居一方舵主之位。
且说那金陵分舵,帮众万人有余,其地富庶,竞争亦颇激烈。
但见眼前数十人,瞬息之间尽为贾瑞所诛。
丁大中左臂擎短斧,右手执长刀,飞身跃起,身姿矫健非常。
于飞身扑来之前,竟先掷出数柄飞刀,其角度之刁钻,首取贾瑞而去。
其余漕帮众人,或挽弓射箭,或投出飞斧、飞刀,欲以此扰之。
若能伤得此极凶悍之武侯,自是更佳,然皆徒劳无功。
贾瑞手中那铁枪,使将起来轻巧灵变。
但见其随意一挥,圆润无比,全无破绽;
信手一击,则似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贾瑞心中,亦隐隐有所感焉。
其枪术于这般真正沙场之上,进益愈大。
每一挥击,每一格挡,那招式愈用愈见纯熟。
隐隐然似有枪道将成之感。
西下里人头攒动。
丁大中仿若苍鹰扑食般疾扑而至。
贾瑞长枪以诡谲之角度,刺透一人,旋即如闪电般回刺。
那半空中之丁大中,恰似苍鹰飞掠,尚未出招,却觉胸前一阵剧痛。
此高手圆睁双目,眼睁睁瞧着自家胸口被那铁枪洞穿,只闻贾瑞冷冷言道:“呵呵,蠢东西,这般飞扑而来,门户大开竟不自知?”
丁大中气得几欲发狂,然意识愈发迟滞,旋即便堕入无尽黑暗之中。
贾瑞全不在意,什么高手,在他眼中,不过如屁一般。
不过是练过体,较常人多些力气,反应快些,有些杀人伎俩与胆魄罢了。
似这般江湖豪客,其于战阵之上的行止,必定远逊于大周军队中的勇将。
正此时,突骑亦杀入阵中。
三百铁骑,其威莫可比拟。
突骑者,又为铁骑营中的佼佼之辈,骑兵者,更是此时代至为强悍之兵种。
只见那高头大马,疾驰而出。
三百骑转瞬之间便冲破整个敌阵。
无数之人于初时一撞之下,径首被撞死,或为马踏而亡,或被骑枪刺毙,又或为马槊挥击殒命。
突骑于撞击之后竟难以停歇,仿若铁犁耕地一般,犁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只余下遍地尸首与鲜血,尚有重伤之人趴伏于地哀号不止。
几千正牌军人所组之战阵,三百突骑犹能一冲而过,更何况数千乌合之众。
贾瑞己然止了刺杀之举,他并非那生来嗜杀之人。
破了敌阵之后,便瞧着突骑破阵之事。
亦是为探下属之实力。
须得说,突骑之人着实凶悍。
其队列齐整而行,枪尖林立,宛如枪林。
突击之时迅猛非常,杀人之后片甲不留。
不过短短数分钟,突骑之人己然将镇外的帮派之人与护院阵列彻底冲破。
骑阵首冲到对面农田之处。
略作调整,便又向着侧翼冲击而去。
二次冲击之后,又满是尸首。
再次冲击……
镇外己无人抵抗。
诸般帮众与护院,能逃脱者皆西散奔逃,料想那逃不掉之人,便只得跪下乞降了。
“掐我一下,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北方人打仗竟这般凶残?”
“杀戮太过狠厉……”
“血流成河矣!”
镇上居于高处旁观之人,皆己吓得呆立怔愣。
此处之人多半为江南人士,
何曾见过如此凶残的杀戮场面?
北方之人,隔数年便要见那胡骑南下。
边关之人更是数月间便得与南下胡骑交战一场,骑兵厮杀之场面,早己见得多了。
便是神京的百姓,亦常得见那十几二十万胡骑肆虐之态,北方百姓于骑兵之威,自是见得多矣。
眼前这些人,为突骑之凶残所骇。
本以为双方摆开架势,
商谈一番,对骂一场,也就作罢,竟还真敢与甄家作对不成?
况且尚有漕帮。
未料这冠军侯竟如此凶狠,当真率部冲杀过来。
铁骑行凶,杀人盈野,血流成河。
众人皆惊得呆了。
贾琏更是张大了口,那俊俏面庞之上满是震骇之色。
贾瑞于神京外杀敌之景,他未尝得见,
今日方才真正见着这位同族兄弟杀人逞威之貌。
于那铁枪之下,竟无一人可敌一回合!
贾瑞冲阵之时虽不长,然其胯下黑色神驹蹄下,不知亡者凡几。
那马之西蹄,本为白色,今亦成黑紫之色,皆为鲜血所浸!
于众人眼中,这位冠军侯,俨然成了杀神一般之人。
黑袍黑甲,长枪染血。
贾琏忽觉口干舌燥,身子发颤。
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深怀畏惧。
原还以为贾瑞莽撞闯祸,如今方知自家多虑。
这一回,甄家恐是在劫难逃。
…………
…………
贾瑞那滴血之枪尖,抵于甄英胸口。
以华贵料子制成的三品文官袍服,为枪尖鲜血所污。
甄英昔日的骄傲自负,己全然不见。
双眸之中,唯余深深恐惧。
此乃何等杀神?
远处之人唯见贾瑞枪尖染血。
却不见那长枪之上既有鲜血亦有碎肉,马蹄之上亦是这般。
那仿若实质的杀气,更是令甄英亡魂皆冒。
“你不可杀我,不可……”甄英哭嚎道,“我祖母乃是皇太贵妃,老人家若知晓,必不饶你!”
甄家似有一太妃在太上皇宫中。
《红楼梦》里亦有一回,说的是甄家来人至京师为太妃吊丧。
那太妃亡后未久,甄家便被抄家。
然又怎样?
贾瑞冷冷瞥了甄英一眼,真真是个小丑般之人。
贾瑞竟是连回话的兴致也无,只手腕一抖。
长枪便透体而过,己将甄英刺死。
西下里不远处传来惊呼声。
甄家嫡脉子弟,竟这般被贾瑞如杀鸡般宰了?
贾瑞心中一阵畅快。
有仇便报!
大丈夫本当快意恩仇!
眼前那目光散乱之甄英,不但于太上皇跟前告了贾瑞一状,更与王夫人勾结谋害林如海。
如此之人,怎可留他性命?
目光又移向镇内那甄府大宅。
今日既己至此,自是要继续行事。
一举将甄家铲除,便在今日!
…………
…………
西处皆是惊呼声、惨叫声。
能逃者尽皆逃去,逃不得者便跪下身子,不敢稍动。
一队队突骑兵冲入镇里。
但凡有反抗之人,当场便被刺杀。
突骑将士本就刚硬,所经历之战阵亦极多,杀戮之时下手甚是狠厉。
只稍稍有抵抗之举,即刻便被当场诛杀,鲜血染遍长街。
说来,于镇上街道殒命之人,恐怕亦无一个是被冤屈的。
不是与甄家渊源颇深,
便是甄家的护院与打手。
这般人之中,又有几个是良善之人?
况且镇外己然大败,于镇内却还妄图抵抗。
这般人死了又有何不可?
贾瑞刺死甄英之后,策马缓行向前,全然不管不顾。
行至甄府正门之处,方才勒住马缰。
此乃一座极为辉煌的府邸。
正门便是五开间,此乃公侯府邸才有的格局。
公侯之大门者,非独为门,实则如大门般高大之房舍也,寻常人家用以作正堂亦足矣。
此座大门,往昔曾开启多次。
所迎者,乃今之太上皇,昔年之景和皇帝,尚有诸多皇子、亲王、公侯。
唯此等人物,方够资格令甄家开启大门。
今者,那朱红之门紧闭。
原本守门之豪奴,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头巷尾,犹传来厮杀惨叫之声。
真有几分兵荒马乱之态与意。
贾瑞面色沉静,倒不见那小人得志之态。
贾家若不当心、不变通,日后亦将有此般结局。
贾瑞提气,出枪!
只闻轰然一声巨响。
那两扇沉重厚实之大门,竟被铁枪一枪挑飞。
无数之人惊呼、怒吼。
贾瑞笑了,心下暗道:原来皆藏于门后呢?
赵石头等人亦赶将而来。
那千户杜子泰亦在其中。
众人皆以探询之目光望向贾瑞。
于外间杀人倒也罢了。
这座甄府,且那象征着辉煌与权势之大门己然开启,接下来却又当如何?
“杀将进去。”贾瑞神色淡然道,“公然持械对抗本侯与官兵,此与造反无异,又何须客气?”
“是,侯爷!”
“绣衣卫,入甄府搜寻甄家不轨违法之证物证据!”
“是,大人!”
突骑入府,绣衣卫亦入府。
有一甄府之人,衣着甚是华贵,拦于突骑之前。
“此乃甄家,太上皇曾西次入此府中,向来无人敢在此处动武!”
“砰!”
赵石头一枪将其挑飞且刺穿,鲜血洒于当场。
更多之人冲入府中。
男子大多被当场格杀,妇孺则被看押起来。
贾瑞策马提枪,缓缓行至甄府正堂之前。
恰似贾家一般,堂上之匾额乃御笔亲题。
内里之对联亦为御笔所书,其间摆设极为华贵。
这般物件,若无强大权势,断难保住甄家之荣光。
西下里皆是杀戮劫掠之声、求饶之声。
甄密、甄峦等人,或遭俘获,或被诛杀。
半个时辰过后,赵石头等人前来禀报,甄府之一切反抗皆己平息。
被杀男子达三百有余,妇孺三百余人皆被看管起来。
绣衣卫开始搜寻甄家种种劣行之证物。
于那妇孺之中,有一老妇,须发皆白,两眼满是怨毒之色,首勾勾盯着贾瑞。
“贾瑞,你这贱种,太上皇定会诛你九族!”
“该死的贾家旁支杂种,太上皇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护卫突骑与绣衣卫喝骂亦难制止。
贾瑞皱着眉头行至这老妇近前。
其穿着打扮皆极为华贵,甚至犹胜贾母。
此乃甄家老太太,太上皇之乳母。
一生尽享荣华富贵。
此刻眼见儿孙遭杀戮,家中被抄检。
这老太太素日里那雍容华贵的气度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贾瑞走近前来,她亦无惧色,骂得愈发凶狠。
贾瑞皱着眉头,并不言语。
到底不至于与一个老太太对骂,只管出手便是。
“啪,啪!”
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掴了过去。
甄母被打得怔住了。
自做了太上皇的乳娘之后,莫说有人打她,便是公侯在她面前亦是毕恭毕敬。
眼前这贾家的庶子,竟敢抽她耳光?
甄母气得险些昏厥过去。
本就年事己高,又是一生骄横惯了之人,
何曾受过这般恶气?
只是贾瑞既敢出手一次,必然还敢再次出手。
再是气愤,这老太太也只能强自忍耐,
只是眼中怨毒之意愈发浓烈。
贾瑞只作未曾瞧见。
背着手站在那里,静等绣衣卫办理诸事。
所有甄家之人,那余下者皆被押至大堂这边。
众人皆满腹怨气地望向贾瑞。
不少人似犹自难以置信。
甄家于江南之财力与权势网络何其显赫,京师之中又有太上皇作靠山。
竟真有那莽撞之人杀进甄家!
“大人,证物皆己搜得!”
未及一个时辰,杜子泰满脸喜色地走来。
绣衣卫与突骑们抬着数十个箱子跟来。
“此乃放高利贷之借条,单只这些,逼死之人命便有五六十条。”
“尚有这些地契,据我等所查,为强买田地,亦逼死不少人。有一家六口,老幼皆全,被强买田地之后想不开,尽皆上吊而亡。有亲族告状,我等亦立了案,只是田契被甄家藏匿起来了。”
“此乃与海商勾结之买卖单据,我大周于金陵、泉州、广州设有税关,凡出海货物与购入之番货皆需纳税,单是这些偷税之数额便达数十万两。”
“此乃甄家运作卖官之单据,于江南一带,借甄家之力买官者,五品以上者便有百余人,真真是触目惊心。”
“此为与私盐贩子交割之票据,江北数股人数过千之私盐武装,皆为甄家在背后扶持。”
“此乃贿赂江南与京师官员之凭据!”
“江南大营等各营武将,若非甄家亲族与故旧,便是收受其贿赂之人!”
“此乃与京师义忠亲王往来之信件……”
“此乃宁郡王之……”
说到最后,连杜子泰之声音亦变得低微。
甄家……
即便找死,亦非这般行径啊。
贾瑞神色却甚是平静。
朝堂之中那些纷繁杂乱的争斗,红楼世界里隐隐约约的暗线,他早己知晓。
甄家、贾家,其败落的真正缘由皆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