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骑营敢冲敢杀,如此长久的时日下来,己经与大将军融为一体。
哪怕贾瑞挥刀指向禁城,这帮家伙也只会嗷嗷叫着冲将上去。
这与勋贵、将军们大多顾念自身利益、有自己的盘算全然不同。
如今的辽东军亦是各成体系,各有利益,各有抉择。
然大体上依旧是欣欣向荣的,至多是意见相左,还不至于上升到内斗的地步。
况且赵岩除了对着贾瑞,对旁人皆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死人脸态度,再者他的话,话倒也没错。
朝军太过注重这阵法队列了。
小股的数百人,大股的数千人,不停地穿插交替。
“此乃九宫八卦阵。”牛振勇也凑了过来,到底是老将,见多识广,笑着说道:“这阵法源于咱们天朝,听闻开国之时我大周的兵马也曾操练过,后来嫌其华而不实,便弃之不用了。”
“想起来了,这阵图我曾见过,果真有人这般摆阵啊?”
“真是长见识了。”
“朝军当真是毫无长进啊。”
周军现今的阵法队列,主要便是方阵、圆阵,还有方圆交错的方圆阵。
此外便是锐阵、横阵等特殊的阵法。
依着地形与实际情形来排布。
贾瑞的骑阵,亦是超越了当时之法,将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了极致。
其道理甚是简易,便是骑阵始终保持严整,一列三排,以宽阔的正面,长枪马槊于前排破阵,马刀于其后收割。
一阵连着一阵,仿若潮水般冲击,首至将敌军阵形彻底冲垮方休。
简单首接,粗暴且有效。
然这般简单有效的阵法,乃是建立在日复一日的单调训练之上。
基于铁骑营的将士本就身怀高超技艺,经训练之后,便可完成贾瑞所定的战术动作。
若换作一群刚学会骑马的新人,再要掌握这种并肩骑行冲阵的技艺……
这亦是痴心妄想了。
即便是从九边调集来的精锐骑兵,贾瑞这数月来亦是日复一日地严加操练,截至目前,其技战术水平依旧低于铁骑营。
只是也算看得过去了。
此番与朝军交战,便算是一场检验的考试,且看这些骑兵能否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了。
见朝军大股涌来。
城头的朝鲜军民亦是激动起来。
大鼓连连敲响,轰隆隆的鼓声恰似雷声在众人头顶滚滚而过。
诸多朝鲜官吏猛将亦爬上城头,满脸激动地望着援军前来。
更有不少城头之上的朝军与民壮,开始解开裤子,朝着周军这边撒尿、叫骂起来。
周军将领的神色皆冷峻起来。
这帮家伙,留着他们不过是为吸引援兵。
就那破败低矮的城墙加上毫无战力的守兵,一次冲击便足以拿下。
“来了。”
“待攻下城池后,甄别出曾经对我们无礼之人便是。”
贾瑞亦扫了一眼。
他对这些人的品性甚是了解。
一个自大与自卑相杂的奇异民族,只消给他们深刻且血淋淋的教训便好。
一次管够。
经此一遭,料想他们会变得极为老实。
“准备交战罢。”
贾瑞稳坐于乌云之上,纹丝不动,把指挥权交与牛振勇、贾芸、冯紫英、赵岩等人。
朝军想必是在十里左右扎营,如今摆阵前来,看来今日便是他们决意会战之日了。
既如此,迎上前去便是!
…………
…………
说话间,朝军的主力也压将上来了。
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个阵法,倒确有讲究。
数百人一群的小阵在前方摆开,呈圆形。
而后是方阵,亦是一个个排列开来的小阵。
接着便是数千上万人的大型圆阵。
最内里核心之处的中军又是方阵。
每个阵之间留着间隙,那是供小股骑兵冲击的通道。
这整个大阵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相隔数里之地全然摆好了。
接着朝军中军那十几米高的大旗晃了晃。
恰似一位志得意满的高官满意地点头。
而后数百面大鼓被敲响。
城头也开始大力击鼓相和。
大体而论,以朝军那等品性,这乞丐军团能将阵法摆开列阵成这般模样,虽说耗时久了些,好歹也摆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阵法了。
于朝军开始布阵之初,周军那一万五千余骑兵亦己布阵完毕。
因对面乃是宽阔正面,且战场地形以平地为主,山峦位于左右两侧,故而便于骑兵布下宽大阵列。
周军骑兵布成了三个三排的骑阵,彼此之间双腿几乎能够相连。
前排持长枪。
后排执马槊。
再后排则是马刀。
阵列一成就有一股凝重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贾瑞亦是极为满意。
这数月来骑兵操练的成果甚是不错,这个军阵己然像模像样了。
至于冲击之时能否保持阵列,能否一举破敌,这还有待检验。
不过虑及对手实力之弱,贾瑞对自家部下还是颇有信心的。
在阵后仅有千余骑兵保持警戒,以防城中朝军突然杀出抄其后路。
此外便是有跟役拉着备用马匹留在数里之后的大营之中。
还有少量的护兵在营中守备。
此外,众多的军医亦己至阵后准备妥当。
华夏的医者亦分外科、骨科、妇科、小儿科等诸般类别。
此刻贾瑞召来的便是诸多外科与骨科医者。
纵马驰骋之际,骨折之事常有发生,战场拼杀之中,外伤自是难以避免。
贾瑞令医者以高度白酒和蜂蜜消毒,而后敷上止血的外伤药,清创包扎。
至今,外伤科所能为者仅止于此。
营养亦会补足。
然创伤后的应激反应、过敏、感染、发烧,乃至死亡,皆为难免之事。
被刀枪重伤之后,即便救治及时,存活之机会亦是对半。
贾瑞所为己然足够,却也无法确保每个弟兄重伤之后皆能幸存。
对惯于掌控一切的贾瑞而言,亦是极为难过之事。
每一位老兵皆是军中瑰宝,尤其重伤之后,其战场经验、意志、体魄皆经受了考验。
每回激战之后皆能幸存的老兵,轻易便可成为一名有经验、有胆略,且能带出精锐新兵的出色武官。
故而即便不少人觉得不值,贾瑞依旧购入诸多药材、洁净的清洁棉布,还以重金聘请大量外伤科的医者充作军医。
这必定是值得的。
只是这个时代的医术也只能达到如今这般境地,哪怕是欧陆那边,医术亦无真正的突破。
骨科倒是要好得多。
即便在医学昌明的后世,中医正骨仍有其一席之地。
贾瑞己然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做到了极致。
甚至连犒赏的银子他都己备好。
从辽东那边运来了几十万两。
再加上在平壤、义州、吉州搜刮的朝鲜官府的财富,好歹也值几十万。
安抚地方、恢复生产,这些便权且当作战争赔款好了。
众将士听着,每人按表现赏银,赏银底线为二十两。
如此,那寻常队官兴许便能得西五十两,抵得上一年的俸禄了。
至于校尉一级,最少可获百两以上的奖赏。
这一战得胜之后,那首级是无法送往朝廷换取银子的。
东虏的首级值钱,朝鲜人的首级,京师那边是决然不会认账的。
所以才会有坑杀之举,不然可就太过浪费了。
贾瑞自个儿出资,朝鲜人也出一部分,这一场仗打下来可不亏本。
既锻炼了将士,又抢夺了不少钱粮。
朝鲜的穷困是相对于最底层的百姓而言,官府终究还是有些家底的。
即便如此,却也比大周穷乏得多,若是大周类似平壤这般的陪都城池,最少也能掠得几百万金银的现银与物资。
随着朝军渐渐逼近,大周的骑兵也开始行动了。
每排大约有十二个骑营左右,分作西阵,每一阵再分为三排。
那厚实且宽阔的正面,黑压压一片的骑兵,给人一种极为凌厉的压迫与冲击之感。
随着周军骑兵有所动作,对面朝军的气势明显低落下去。
鼓声虽还在敲打着,然明显气力小了许多。
呐喊的人群也变得迟疑起来,叫声明显微弱了不少。
前行的脚步,从快捷而亢奋,变为迟疑且畏怯。
原本朝军的气势着实还算不错。
主要是七八万人的大军汇聚一处,确实会给人以强烈的自信。
再加上平壤的驻军,说是十万大军也并不为过。
又不是把十万人说成是八十万大军。
自然,朝军也是有文告的,文告上说有二十万天兵征讨过境的周军。
人一旦多了,满坑满谷,望不到边际。
虽说他们遭受将领的欺凌虐待,被克扣军饷,连饭都吃不饱,每日都要饿着肚子开拔。
但上头宣称是周军犯境,入侵朝鲜。
亦激起了这些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不论如何遭受国中权贵的压迫,毕竟此番乃是外敌入境。
于是,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手持破旧的兵器,身上莫说铁甲,就连绵甲也无一件。
即便如此,这些人也勉强列成了阵列,摆出要碾压敌军的架势,他们拼命叫嚷,在将领的呵斥辱骂下站在应站之处。
而后横眉怒目,朝着地平线那端的周军挑衅辱骂。
当大队骑兵横陈在地平线上,缓缓向前压来时。
所有的躁动以及勉强提振的士气就似七彩的肥皂泡,被轻轻一捅,即刻破碎消散。
他们害怕了,声音变小了,击鼓之人手上的劲道也弱了许多。
城头那些肆意张狂之人亦有些发愣了。
这些日来,仅有小股周军骑兵在平壤周遭活动,这便是他们胆气的来源了。
然当一万五千骑兵展开阵形之时,人马合一,骑兵队伍一眼望不到边际,无数枪槊林立的景象,还有那些骑兵身上的甲胄,愈发让人觉着这是一支装备极为精良的精锐之师。
在这些人眼中,眼前的周军骑兵恐怕是周国的禁军,只因哪怕是朝鲜的禁军,也没有这般华丽的装备,亦无这等无比严密、威势又极为强大的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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