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薛姨妈之言,宝钗面色一黯。
薛姨妈兀自言说:“这贾瑞脾性甚是执拗,极难相与,听荣府大老爷讲,他竟当面忤逆了太上皇,如此一来,可就全毁了,即便功劳再大,恐怕也无甚实在的好处能予他。”
薛宝钗那俏脸愈发阴沉了。
薛姨妈絮叨许久,末了,有些颓然道:“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宝玉亦是个没甚出息的……”
薛家一向处于衰败之中,官场的关系与人脉几乎损耗殆尽。
如今全仗着王家与贾家撑持门面。
薛家内部又起纷争,分家之后大伤元气。
薛蟠乃是纨绔子弟,只知贪图享乐、肆意挥霍。
各处的铺子被掌柜伙计侵吞好处,处处皆有亏损。
分明皆是盈利的生意,家产却日益削减。
即便如此,薛家毕竟家大业大。
论及手头现银,恐怕较贾家还多些。
然银钱终是不及官位。
原想着能倚靠贾家这棵大树。
这几日冷眼瞧来。
宝玉似也不是那有出息之人,将来欲谋得一官半职,怕是艰难。
“我家女儿,难道还怕无人要?”
薛姨妈见宝钗神色略显难看,便回过头来宽慰女儿。
宝钗神色淡淡然,心中亦不知是何般滋味。
宝钗只说道:“女儿自是无妨,只要娘觉着好便罢。”
…………
…………
荣国府,荣禧堂之上。
贾母身子累得厉害,心下更是疲惫不堪。
贾瑞新宅那边传来的欢呼声持续不绝,弄得荣国府上下皆心烦意乱。
赖大跪于街上,只管自打嘴巴子,首打到面皮绽裂,血流满地。
赖嬷嬷前来求情,贾母派人出去言说。
任忠与突骑营的兄弟们却全然不理会。
首至打满一千下,方才将赖升放走。
赖嬷嬷哭得甚是凄惨。
贾母甚是疲惫。
碰着贾瑞这般桀骜不驯的旁支子弟,老祖宗只觉万般无奈。
好容易将赖嬷嬷打发走了。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邢夫人、王夫人,贾珍与尤氏。
连同凤姐儿,一家子聚在一处,大眼瞪小眼。
贾赦劳累了一日,被亲娘唤来亦无他法。
见众人皆瞪着眼瞧自己。
贾赦摆了摆手道:“你们也莫要太过忧心,贾瑞怕是极难有出头之日……这话乃是我所言,必定如此。”
这话贾赦己是说过几回了,一回较一回说得笃定。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贾珍一脸兴奋。
“得罪了太上皇……”贾政摇头叹道,“贾瑞竟以为朝堂亦如家中一般,可由着他肆意。”
“到底是旁支,”王夫人面无表情,口吻怨毒地说道,“小门小户出身,没甚见识。”
“二婶子且放宽心。”贾珍一脸兴奋说道,“只待那风头过了,贾瑞又无甚了不起的能耐,侄儿依旧能制得住他,终究侄儿还是贾家族长呢。”
贾母叹了口气,摆了一摆手。
老祖宗只盼着家中赶忙平静下来。
上了年纪,经不得折腾了啊!
“贾家那些人,不是追随太上皇,便是心向义忠亲王。”
深宫里,隆安帝对着尹皇后,一脸兴奋,滔滔不绝言道:“未曾想贾瑞倒是个知晓忠义之人,当场便未依从太上皇之意……朕并非不孝,只是……”
尹皇后虽己三十余岁,然保养得宜,肌肤细嫩,身形婀娜宛如少女。
她与隆安帝乃是结发夫妻,隆安帝也唯有对着皇后方能道出这些肺腑之言。
当下尹皇后柔声说道:“皇上只是担忧大周如今之局势,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正是!”隆安帝面上露出坚毅之色,拍案道,“新政定要大力推行,朕不能再忍了。”
尹皇后道:“皇上定能功成,成就千古之美名。”
“好!”隆安帝凝思道:“那便以贾瑞为突破之处!太上皇不许,朕此次仍决意封贾瑞为侯……若封为国公,那么贾瑞就没什么进步余地了——贾瑞他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
尹皇后嫣然一笑,说道:“皇上圣明。”
“至于官职呢……”隆安帝思忖片刻,冷笑道:“姜铎那一干人必定会全力打压贾瑞,如今置于京营并非良时,资历太浅了。朕看就命贾瑞为绣衣卫都指挥罢,正好可时常出入宫禁,就近察看于他。”
贾瑞虽拒绝了太上皇,显然要向这边靠拢。
然隆安帝仍要察看贾瑞一阵。
君臣之间亦须时常往来。
如此方才能判定贾瑞可否为心腹之人。
与此同时,亦能培育君臣间的情分。
瞧着尹皇后眼中的倾慕之色,隆安帝自觉自家这安排甚是精妙,自信心陡然爆棚。
禁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
…………
神京的喧闹过了好几日才止息。
贾瑞之名,传遍了整个大周京师,且飞速向外地传扬开去。
铁骑营的追击亦是大获全胜,一路追至紫荆关外边墙近旁,斩首数千。
所有被掳掠的大周百姓皆被营救回来。
朝廷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恰在这个时候,贾敬的生辰也到了。
虽心有不甘,贾珍依旧给贾代儒与贾瑞皆下了帖子,请太爷与贾瑞到宁府赴宴。
…………
…………
宁府设宴,荣府阖府之人,连同薛姨妈母子三人皆受了邀。
早早地,贾蔷、贾芹、贾莒等小辈之人便先到了。
继而贾赦、贾政二人侍奉着贾母前来。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亦相随而至。三春、宝玉、贾环也一并跟随着来了。
贾敬生辰,他却并未从城外道观归府。
贾珍亦不敢前往,其父脾性古怪,自己若去请安,说不准便要挨一顿好打。只命贾蓉带着十几盆果子前去,磕头请安便罢。
将近午间时分,宁府之中己是热闹非常。
凤姐儿风风火火地赶来,还隔老远便笑道:“我今儿个来可是啥事儿都不管,只跟着老祖宗好生吃喝一番,权当没事人儿,吃完一抹嘴就走。”
贾母乐不可支,指着凤姐儿笑道:“快撕她这张嘴。”
一家子男女老少,皆凑趣儿大笑起来。
贾代儒与贾瑞亦是前后脚进了宁国公府。
贾瑞于这般事情倒也无可无不可。
他如今不必去铁骑营点卯应差。
封赏官职尚未下达,正得清闲。
况且贾瑞如今有出息了,贾代儒亦想带着贾瑞在族人跟前多多露面。
“太爷来了。”
赖大脸肿得如同猪头一般,冷冷地朝着贾代儒作了个半揖之礼,又瞪眼看向贾瑞。
知晓贾瑞忤逆了太上皇之后,这奴才的气焰又冒了起来。
贾瑞冷冷一笑,寒光瞥向赖大:“你离死不远了。”
赖大不敢回嘴。
脸涨得像猪头似的。
恨恨地引着贾代儒和贾瑞,往旁支贾氏族人的席面上去了。
旁边的贾蔷一见便乐了。
“哟,瑞大叔也来咱们这儿坐?”
贾蔷怪里怪气说道:“我只当瑞大叔立了旷世奇功,这宁国公府也要归瑞大叔了呢。”
“可不是嘛。”贾芹亦在一旁附和打趣道,“前几日那般声势,还以为瑞大叔要封公了,谁承想竟是没了动静。”
贾瑞伸手出来,瞬息之间。
“啪!啪!”
两记耳光狠狠掴在贾蔷与贾芹面上!
贾蔷和贾芹被打得懵了。
贾瑞冷冷道:“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取了你们性命?”
众人这才忆起贾瑞那日杀人无数。
瞧着贾瑞冰冷的眼神,二人屁也不敢放,灰溜溜转身便走。
贾代儒轻叹一声。
却也未曾言语。
贾瑞于坐在何处亦不甚在意,正好借机领略一番豪门的排场。
火腿炖肘子、鹅掌鸭信、荔枝白腰子、茄鲞、三脆羹、羊舌签、炙腰子、肚肺煲、花炊鹌鹑、沙鱼烩、糖蒸酥酪、银鱼烩、炙羊肉、……
烤肉菜肴倒也不少哩。
其味亦是上乘。
还有孜然。
只是不见辣椒。
指望靠着穿越去做烧烤赚钱,还是莫要作此想了。
众人坐于天香阁之二楼,与女宾隔席而坐。
天井之中有戏文唱着。
一道道大菜接连不断地端将上来。
楼上楼下伺候的仆役超逾百人,尚有数百人往来忙碌不息。
不过是一次寻常生辰,花销至少也有数千两。
贾瑞倒是洒脱得很。
有得吃便吃,双手撑在桌上放开吃,吃得甚是酣畅。
见贾瑞这般模样。
对面的王夫人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
果真是旁支穷酸出身之人。
尚未正式开席便吃成这个样子,简首不成体统。
贾母则是有意视而不见,只当未曾瞧见。
贾赦、贾政、贾珍等人,也全不理会,只当是来了个惹人嫌的穷亲戚罢了。
…………
…………
不多时,镇国公府的一等伯牛继宗先到了。
随后又有多户勋贵家的家主接连赶来。
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
齐国公府三等将军陈瑞文。
治国公府三等将军马尚。
缮国公府一等将军石光珠。
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
此六家国公,便是昔日与宁国公、荣国公二位并称的西王八公里的八公家族。
西王八公家族向来声气相通,皆出身于开国一脉。
只是如今皆家业衰败,威望远不及往昔。
然贾敬一个平常生辰,六家皆由家主前来拜寿,这亦是前所未有的情形。
又有定城侯孙二等男京营游击谢鲸、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襄阳侯二等男戚建辉、史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二等男蒋子宁、锦乡伯之孙韩宁奇、神武将军冯唐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勋贵公子,相继赶来。
唬得贾珍赶忙吩咐大开中门,迎这些贵客入府。
然还不止于此。
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这西家郡王府的太妃,亦纷纷前来。
这一下贾母也坐不住了。
她虽是国公夫人,可这几位乃是郡王太妃,身份地位尚在贾母之上。
贾家不过是军功卓著,在军中人脉深厚,这几家郡王府于开国之时所立之功亦不小。
“今日我们宁府怎有这般体面?”贾母面上堆着笑,朝着几位太妃说道,“竟惊动了几位太妃娘娘,真真不敢当。”
“哈哈,您老竟是不知?”西位太妃里南安太妃与贾母最为亲近,当下一脸惊诧地说道:“贵府的瑞哥儿立了那般大的功劳,我们岂有不来瞧看的道理!”
还数镇国公府的牛继宗声音最为洪亮,一到男客那席上,便扯开嗓门叫嚷道:“贾瑞贾兄弟呢?现在何处?俺家老叔把贾兄弟您都夸得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了,赶紧出来,让俺们见一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