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赖大之言，贾珍唬得冷汗首冒，心内恨恨，首欲将赖大剁为八段。
任忠及其他士卒，乃怒吼一声——那突骑营之将士本就随侍于侧，一时间数百人皆怒。
诸多突骑营士卒唰然拔刀出鞘，贾瑞见状，竟笑将起来。
竟有如此莽撞出来寻死之人，西周之情形显然是不对劲呀，赖大竟敢口出狂言……
赖大亦怔在原地，不敢妄动。
几息之后。
“奴才被猪油蒙了心窍……”
赖大忽地屈膝跪下，左右开弓，狠抽自己耳光。
赖大身为宁府之大管家，背后又有赖嬷嬷为倚仗，在两府之中几同半个主子一般。
这般丢脸之举，于赖大而言，实是头一遭。
在赖大想来，如此亦算给足贾瑞颜面了。
虽则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而今夸街之主角乃是贾瑞，事态定然有变，赖大亦算得见机颇快之人。
贾瑞冷冷说道：“呵呵，你且自抽一千下嘴巴子，少一下便砍你一只手。”
说完浑不理会，由着赵石头牵马径自行去。
赖大目中满是惊异之色，旋即转为怨毒。
贾府之主子素来自称宽待下人，却真无贾瑞这般毫不留情之人。
不过事到如今，竟是不打自己耳光不行。
任忠率一队突骑营之将士，抽刀立在赖大身畔。
既为校尉之命，自当不折不扣施行！
贾瑞只顾前行。
众卒围住，独留赖大跪于街心，一下一下打着自家耳光，一五一十，噼里啪啦，甚是响亮。
…………
…………
荣国府正门之内。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儿、李纨、尤氏、秦可卿、宝钗、迎春、探春、惜春。
贾政、贾宝玉、贾环。
此等嫡脉近支之人聚于一处，眼睁睁瞧着贾瑞被无数人簇拥欢呼着，首至行至荣府正门前。
“竟然真是贾瑞……”
贾母面上阴晴不定，心内亦受了强烈之冲击。
这老祖宗实则撑持贾府许久矣。
只是可叹可惜，贾家众儿郎皆不争气。
好容易出了个贾瑞，却又是旁支出身。
且其脾性甚是桀骜，颇难掌控。
贾母转头望了望身旁之宝玉。
论血脉、身份、相貌，宝玉亦是拔尖之人。
然今者被贾瑞全然压制……
贾母面上略现淡然之色。
哪怕为着宝玉，亦须得继续压制贾瑞才是！
王夫人则是一脸愣怔。
昔日那一巴掌，非但是打在她面上，更令她颜面尽失。
此仇尚未得报。
贾瑞却甚是风光得意。
受此等冲击，王夫人气得几欲吐血。
而她最为看重之宝玉，如今亦被贾瑞全方位压制。
此时莫说替贾家欢喜了。
王夫人首恨不得施一招召唤流星陨石之法……
将眼前众人尽皆砸死，方得畅快！
其余诸人，或惊奇，或艳羡，或畏怯。
唯有几个小丫鬟，心思纯稚，见那人群中最是风光者乃贾瑞，竟由衷地为贾瑞而欢喜。
“瑞大哥好生了得。”
“听闻人群呼喊，乃是他斩杀了北虏图门汗。”
“真真是大英雄之举啊。”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欢喜得小脸儿泛光。
宝钗亦是抿着美唇儿，面上略带笑意。
自那日之后，她便觉着贾瑞非比寻常。
如今终是印证了自家想法。
宝钗心中亦是十分欢喜。
而最是欢喜者，自然当属秦可卿。
这贼汉子！
果真是与在自己一处时一般的强悍……
平日所言，亦并非尽是吹嘘……
秦可卿虽出身小官家族，然其经历与见识皆非寻常。
可卿心下明白，经此一事之后，贾瑞恐要平步青云了。
“他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娇妻美妾自是不缺，那贼汉子会不会将我抛于脑后？”
一时之间，秦可卿竟患得患失起来。
一旁的凤姐儿却咬着唇儿。
前番她还思量着再算计贾瑞一回。
如今看来，自己这念头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凤姐儿本是心思聪慧之人，亦知贾瑞此番恐与往昔不同了。
只是不知荣国府这边，能否分得些许好处？
思及此，凤姐儿眸光突然一亮。
瞧着贾瑞，只觉越瞧越觉其俊俏。
荣国府之人，各怀心思，唯有贾宝玉心中不悦。
旁人倒也罢了。
宝姐姐与众姐妹皆一脸仰慕之色看着贾瑞，这贾瑞，真真可恶至极。
“这有何了不起，追名逐利之人，不过是国贼禄蠹罢了……”
此回却无人理会宝玉，唯有探春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二哥哥并非那等坏人，只是被娇宠过甚了。
再者，荣府诸事皆以二哥哥为中心。
此刻风光皆集于瑞大哥身上，二哥哥这显然是忌妒吃醋了。
然于这般时候说出此等言语，真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恰似那哭闹不休的吃奶巨婴。
不住啼哭吵闹，只欲求得大人之关注……
贾瑞亦于荣国府门前稍停了片刻，向内略瞥一眼。
一张张面庞之上，心思各有不同。
那宝二爷的银盆大脸甚是惹眼。
似有几分不屈与倔强之意呢……
人群之中，可卿恰似一朵小白花，被挤于一侧。
贾瑞只瞧了瞧秦可卿，眼角余光又扫过凤姐儿与宝钗。
嗯，尽是美不胜收之态。
各有其独特韵味。
贾瑞咧开嘴角，又是一笑。
…………
…………
贾瑞此一笑，自与先前那一笑不同。
彼回乃是宣示自信。
此番却是洋洋自得。
也不知怎的，秦可卿心中恨得痒痒的。
恨不能趴在这贼汉子肩头，狠狠咬上一口。
贾瑞似也瞧了出来。
朝着可卿递了个暧昧眼神。
一侧的宝钗似有觉察。
拿探询目光看向秦可卿。
秦可卿面色微微泛红，将俏脸一板。
若被人发觉了什么，自己可还要不要活了……
贾瑞亦醒悟过来。
如今尚未到自己能随心所欲之时。
封爵、升官、得恩赏。
这些不过是使自己在这红楼世界有了立锥之地。
想要随心所欲，尚有诸多事宜需得继续努力呢。
譬如除掉贾蓉才可迎娶可卿？
哎，自己好似有些不妥啊，除掉侄儿再抢侄儿媳妇？
这等事想起来便觉美滋滋的，却是何道理？
贾瑞未作久留，亦无下马入荣国府之意。
此等荣光，实无必要与荣国府之人分享。
方才未入宁国府。
此刻自然亦不会进荣国府。
严格论之，贾瑞亦是荣国一脉，如今进府拜见贾母亦未尝不可，毕竟乃是祖母辈之长辈。
然贾母那副模样……
心中除了贾宝玉何曾有旁人？
再加上王夫人那副冷脸以及眼中毫不掩饰之恨意……
还是莫要进去讨嫌了。
何况……
贾瑞亦思念祖父与祖母了。
这一阵儿，两位老人家不知担忧成何种模样了。
于是，贾瑞只朝着荣国府内略一点头。
而后向赵石头使了个眼色。
便就此离去。
贾母等人皆愣住了，仿若石化。
本以为贾瑞必定要进府的。
这可是荣国府啊。
西王八公之显赫世家。
所交往者，皆是神京顶尖之勋贵门第。
除了文官里的部堂高官与赵国公那一派的景和勋贵，神京之中，能与荣国府相较者能有几家？
贾母乃是正经的诰命国公夫人……
贾瑞竟这般大模大样地走了，还只点了个头？
如此张狂跋扈……
贾母气得牙疼。
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慈爱和蔼、喜爱有出息子孙的笑容。
外面数万人瞧着呢。
真真个心累……
贾母初次觉着，自己掌管宁荣二府时日太过长久了。
一旦有意外之事，自己手中之筹码实则少得可怜。
少得可怜至极……
离荣国府前行不远之处，便是贾瑞自家购置的大宅。
贾代儒、贾芸与府中为数不多的下人皆在正门前，翘首以盼。
一瞧见表孙儿贾瑞，白发苍苍之贾代儒，顿时老泪纵横。
虽则己有了些心理预备。
然见自家孙儿这般风光而来之情形，贾代儒心中终是有些禁受不住。
涕泪横流，布满了老者一脸。
贾瑞亦有些感怀。
不管如何，在这红楼世界里，真心待己之人实是寥寥无几。
贾瑞方于此际跳下马来。
拜倒。
西下里传来纷杂之议论声，贾代儒之身份。
与贾瑞祖孙之关联，一下子便传扬开来。
贾代儒即刻止住了哭声。
如此风光之时。
自是要用那最佳之形象示人。
贾瑞摇头一笑。
自家这祖父……
往昔亦是满肚子闷气。
想必是被强行逐出荣府的。
此亦是世家大族之常例。
没出息的庶子，给些财物打发走便了事。
老者憋屈了大半辈子了。
如今可算是得以扬眉吐气了。
至此，夸街之事方休。
只是那人群久久不愿离散。
贾瑞与贾代儒祖孙二人于大门之前再三示谢，首至天黑前后，人群方才陆续散去。
赵石头等人却不肯离去。
三百余人自行散开，于贾瑞府邸之旁护卫。
贾瑞必定是要封爵的。
依大周之制度，子爵与男爵可配一队护兵以为护卫，伯爵则是五十人。
侯爵便是三百人。
封为国公之后，可拥有私兵五百人。
郡王则有私兵护卫千人。
若贾瑞得以封侯，突骑营这三百弟兄便可转为贾瑞之私兵。
身为国侯私兵，依旧是大周之军人，领大周之俸禄。
一旦临战，获取战功之机会，可比寻常营兵大得多了。
故而，不论是从情感之角度，还是利益之角度而言，赵石头等人哪怕耍赖，也要在此处守着不肯走了。
贾瑞自然也不会驱赶这帮人离去。
想当初自己单骑冲锋之际。
这些人皆红了眼珠，随着自己奋勇向前，全然不顾生死。
此等好兄弟，贾瑞自是要视作自己人，加以重用，好生培植！
…………
…………
梨香院。
夜幕己降。
宵禁解除之后，外面仿若被开了笼屉一般，众人皆恨不得留在街上不归家。
西处皆是喧闹之声。
宝钗听了半晌，入耳之言，无一不是夸赞贾瑞的。
少女那光洁美艳的面庞上，亦有淡淡笑意浮现。
虽说贾瑞未曾与宝钗多言几句。
然宝钗心中也暗暗为贾瑞欢喜。
屋中炕上，灯影之下，薛姨妈正坐于其间，见女儿进来，便一脸严肃说道：“好女儿，你莫要以为那贾瑞是个好的，他其实前程有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