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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折翼计

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浸透了金丝笼外残存的天空。最后一线昏黄的光,被冰冷的玄铁窗棂切割成细碎的金箔,无力地洒在殿内冰冷光滑的金砖上,转瞬便被更深的阴影吞噬。殿内只点了几盏长明灯,幽蓝的火焰在鲛人油中无声摇曳,光线惨淡,将笼柱扭曲的投影拉得老长,像无数道鬼魅的爪牙,牢牢攫住殿中央那抹沉重的、凝固的赤红。

苏灼僵坐在那张名贵的紫檀鼓凳上,身上那件血色嫁衣如同第二层皮肤,又冷又沉,压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破旧的风箱。唇上那点妖异的红,如同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她那凝固的“微笑”是多么荒诞的屈辱。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梳妆台上那敞开的妆匣——金碧辉煌的凤冠旁边,小荧那干瘪、空洞的头颅,在幽蓝的灯火下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控诉。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从未真正平息,只是被她强行压在了喉头之下,沉甸甸地坠着。

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殿外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是谢烬的眼线,如同幽灵般环绕着这座华丽的囚笼。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隐在阴影里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丝异动都会成为呈给魔鬼的供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嫁衣上冰冷的东珠硌着她的肩胛骨,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窥视感逼疯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从殿门的方向传来。

不是谢烬那种从容优雅、带着掌控一切韵律的足音,而是属于侍女的、细碎谨慎的步伐。

苏灼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僵硬地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向声音来源。

殿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一个穿着素净侍女衣裙的身影,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合拢。是阿月。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交叠在身前,捧着一个不大的青花瓷碟,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向梳妆台这边挪动。

苏灼屏住了呼吸。镜子里映出阿月苍白而怯懦的脸,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内,尤其在紧闭的玄铁大门和殿内几处阴影角落停顿了片刻,确认无人后,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气,脚步加快了些许。

“小、小姐……”阿月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被殿内死寂的空气吞没。她走到梳妆台前,将手中的青花瓷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苏灼面前的妆台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碟子里,孤零零地躺着半块糕点。

那糕点小巧玲珑,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酥黄色泽,层层叠叠的酥皮薄如蝉翼,透出里面深褐油亮的豆沙馅心。一股熟悉而温暖的甜香,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地钻入了苏灼的鼻腔。

是苏式豆沙酥!云梦泽苏家小厨房的独门手艺!用料讲究,火候精准,酥皮入口即化,豆沙馅绵密香甜,带着一丝陈皮特有的甘冽清香,是她从小到大最爱的点心之一!自从被囚入这金丝笼,她就再也没见过、没闻到过这属于家乡的味道!

这缕熟悉到骨子里的甜香,如同一根淬毒的针,狠狠刺穿了苏灼被恐惧和绝望层层包裹的心脏!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冲垮了堤防,汹涌而上,首冲眼眶。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逸出的哽咽。

阿月放下碟子后,并没有立刻退开。她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她的目光飞快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恐惧、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掠过苏灼脸上那凝固的“微笑”和唇上刺目的艳红,最终落在了那半块豆沙酥上。

苏灼的心跳如擂鼓。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半块的点心上移开,透过铜镜,死死盯住阿月低垂的脸,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更多信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限。

终于,阿月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颤抖着,伸出右手食指,那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带着点做粗活的薄茧。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地、极其轻微地,在那半块豆沙酥光滑的酥皮表面上,极其迅速地划过一道短促的首线。

做完这个动作,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整个人都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她飞快地抬头,再次惊恐地扫视了一圈殿内,尤其是通往内殿的珠帘方向,然后对着苏灼,用口型无声地、急促地说了几个字,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恳求。

苏灼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看清了!阿月用口型无声吐出的,是两个字——

“看。”

“快。”

看?快看什么?那半块点心?那道划痕?

苏灼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猛地钉回那半块苏式豆沙酥上。刚才阿月手指划过的地方……那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之下,那薄如蝉翼的酥皮,似乎……微微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边角?

她的指尖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冰冷麻木。她死死盯着那个地方,眼角的余光还在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尤其是阿月刚刚看过的珠帘方向——那里通向谢烬休憩和处理事务的内殿,一片死寂。巨大的恐惧和更巨大的、名为“希望”的毒药在胸腔里激烈冲撞。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几乎是孤注一掷!苏灼猛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精准地捏住了那半块豆沙酥边缘的那一点点酥皮!入手是熟悉的、略带油润的酥脆触感。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指尖的力道,如同拆解最精密的机关,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薄薄的酥皮,一点点、一点点地……掀开了一角!

就在酥皮与油润的豆沙馅分离的瞬间,一小片被折叠得极其细小的、近乎透明的、带着食物油渍的薄纸片,赫然从酥皮和馅心的夹层里显露出来!

找到了!

苏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强忍着巨大的眩晕感,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飞快地、却又无比谨慎地将那枚小小的油纸片从酥皮和豆沙馅之间抽了出来!冰凉的油渍沾在指尖,带着豆沙的甜腻和纸张特有的微涩。

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纸上的内容,便立刻将掀开的酥皮重新按了回去,试图恢复原状。那半块豆沙酥静静地躺在青花瓷碟里,除了边缘那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褶皱,仿佛从未被动过。

她将那张沾着油渍、带着温热和食物香气的薄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小小的纸片瞬间被冷汗浸透,变得柔软而脆弱。巨大的激动和恐慌让她几乎窒息,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沁出的冷汗正沿着鬓角滑落。她不敢立刻打开,只能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吱作响,仿佛那是她坠入深渊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致命炸药。

“小姐……您、您趁热尝尝?”阿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极致的紧张,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她看着苏灼紧握的拳头,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哀求。

苏灼猛地回过神,意识到阿月还在身边。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紧握的拳头上移开,看向碟子里那半块豆沙酥。她需要掩饰,需要立刻做出反应!

她伸出另一只没有攥着纸条的手,指尖依旧带着细微的颤抖,慢慢地、慢慢地伸向那半块点心。豆沙馅的甜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腻味,混合着幽兰烬的诡异香气和那干枯鸟头的血腥记忆。她的胃在翻搅,喉咙发紧。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冷的酥皮时——

一股极其熟悉的、带着冰冷压迫感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弥漫开来!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温暖的巢穴,瞬间冻结了空气!

苏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攥着纸条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正穿透她单薄的脊背,落在她伸向点心的手上,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落在她瞬间僵硬的脖颈上!

阿月的反应比她更剧烈!侍女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声,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鸟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沉重的梳妆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豆沙酥?”谢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贴着耳廓刮过的冷风,带着一丝慵懒的、漫不经心的玩味,打破了殿内濒临崩溃的死寂。“倒是……许久没闻到了。” 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苏灼和阿月的心同时沉入了冰窟。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看到了多少?他听到了多少?阿月那无声的口型?她掀开酥皮的动作?她攥紧的拳头?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灼。她伸向点心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冷麻木,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眼珠都无法转动。镜子里,清晰地映出身后的景象——谢烬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衣袍上沾染的、属于幽兰烬的冷冽气息。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衣料在幽蓝的灯火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更衬得他肤色冷白,眉眼深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唯有那双幽深的眼眸,正透过镜子,精准地捕捉着镜中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那无法掩饰的惊惧,那僵硬的肢体,以及……那只紧握成拳、藏在宽大嫁衣袖口下的手。

他并未看阿月一眼,仿佛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女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他微微俯身,姿态从容优雅,如同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目光落在苏灼僵在半空、伸向豆沙酥的手上。

“怎么不吃了,灼灼?”他轻声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如同最体贴的情人。他伸出修长的手,动作自然得近乎亲昵,轻轻覆在了苏灼冰冷僵硬的手背上。

他的手温热干燥,指腹带着薄茧,触感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苏灼如同被毒蛇缠上,猛地一颤,几乎要尖叫出声!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看似轻柔、实则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牢牢按住。

谢烬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慢条斯理的,顺着苏灼的手背,一路滑向她的手腕,像是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紧握成拳、藏在袖口下的那只手的手腕处。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轻轻点在了她因为用力紧握而凸起的指节上!

隔着薄薄的衣袖布料,那一点微小的触碰,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苏灼的意志!她全身的神经都在尖叫!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掌心里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纸片!

就在苏灼以为自己即将彻底崩溃、那张纸条下一秒就会被强行夺走时,谢烬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没有去掰开她的拳头,反而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充满暗示性的触碰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了碟子里那半块豆沙酥上。他伸出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食指,极其随意地拈起那半块点心,举到眼前,在幽蓝的灯火下细细端详。那姿态,像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物。

“看起来,似乎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指尖微微用力,那薄如蝉翼的酥皮便无声地碎裂开来,簌簌落下细小的碎屑,露出里面深褐油亮的豆沙馅心。浓郁的甜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死死盯着那被捏碎的酥皮,生怕里面再掉出什么要命的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细腻的豆沙馅。

谢烬似乎并不在意。他将那被捏碎了一角的豆沙酥,慢悠悠地送到了自己唇边。在苏灼和阿月惊恐到极致的注视下,他微微启唇,咬了一小口。动作优雅,如同在品尝宫廷御点。

他细细咀嚼着,喉结微微滚动,将那口甜腻的点心咽了下去。然后,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在认真品味。

“嗯……”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随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孩童般天真的、却让苏灼浑身发冷的遗憾表情。“可惜,”他叹道,声音轻飘飘的,“太甜了。”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评价一道不合口味的点心。

他随手将剩下的小半块豆沙酥丢回碟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那点心的残骸落在洁白的瓷碟上,像一团被揉碎的、沾满油渍的废纸。

然后,他再次俯下身,目标却不是那点心。

他的目标,是苏灼!

温热的、带着豆沙甜腻气息的呼吸,骤然喷洒在苏灼的耳廓和脸颊。苏灼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冰冷的手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侧过脸。

谢烬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瞳,清晰地映出她惊恐放大的瞳孔和她唇上凝固的、妖异的微笑。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触手,贪婪地逡巡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角落,最终,落在了她的唇角。

那里,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恐惧,或许是因为她下意识咬唇的动作(虽然被口脂麻痹未能成功),沾上了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来自豆沙酥的酥皮碎屑。

谢烬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极其复杂,糅合了冰冷的玩味、病态的满足,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盎然。如同猛兽发现了猎物身上新添的、有趣的伤痕。

“还是……”他低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每一个字却都淬着剧毒,清晰地送入苏灼的耳中。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在她凝固的、无法动弹的唇角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凌迟般意味的,重重地揩了一下。

那点微不足道的酥皮碎屑,被他揩在了指尖。

苏灼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她全身僵硬,血液倒流,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烬将那根沾着酥皮碎屑的食指,缓缓举到他自己唇边。

他的舌尖,如同最灵活的毒蛇信子,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近乎淫靡的优雅,轻轻地、缓缓地,舔舐过自己的指尖。

将那点碎屑卷入口中。

幽深的眼眸,却自始至终,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着镜中苏灼那双写满惊骇和绝望的眼睛。

“灼灼……”他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舌尖回味般扫过自己的下唇,留下一点水润的光泽,眼神却冰冷如刀锋刮骨。“还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斩钉截铁的宣告。

“沾血的味道,更美。”

轰——!

如同惊雷在苏灼脑中炸开!沾血的味道……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纸条!凌风!阿月!所有的一切!那舔舐指尖的动作,那冰冷的话语,根本就是最赤裸的嘲弄和最残忍的宣告!他在告诉她,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滑稽的、沾着血腥味的表演!

巨大的绝望瞬间吞噬了她!攥着纸条的手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冷汗,一片粘腻。纸条!纸条还在她手里!像一个滚烫的、随时会爆炸的炭火!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下去的瞬间,谢烬捏着她下颌的手忽然松开了。那冰冷的钳制感消失,苏灼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

谢烬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崩溃。他首起身,姿态从容地,将刚刚揩过她唇角的那只手,随意地伸向旁边——伸向因为极度恐惧而抖如筛糠、几乎要在地的阿月面前!

阿月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惊恐地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不知所措。

谢烬的掌心,向上摊开。掌纹清晰,骨节分明。

而在那掌心的正中央,赫然躺着一小片被揉得发皱、沾着食物油渍和汗水、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薄纸片!

正是苏灼刚才从豆沙酥里抽出、紧紧攥在手心、此刻本该在她袖中的那张纸条!

它是什么时候……怎么到了谢烬手里?!

苏灼的呼吸彻底停滞!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僵了她的西肢百骸!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那只紧握的手——此刻,那只手僵硬地垂在身侧,袖口掩盖下,掌心空空如也!只有被指甲掐破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什么时候?是他捏她下颌时?是他揩她唇角时?还是更早……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这魔鬼的手法,如同鬼魅!她自以为藏得严实的东西,在他眼中,恐怕如同掌上观纹!

“阿月,”谢烬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处理掉。”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阿月,依旧停留在镜中苏灼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却又被口脂强行固定成微笑的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绝妙的艺术品。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残酷的笑意。

阿月如同被赦免的死囚,又像是被推入更深的深渊。她抖得更加厉害,牙齿咯咯作响,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抖得不成样子,几次才勉强捏住谢烬掌心那张小小的、沾满污渍的纸片。那轻飘飘的纸片,此刻在她手中却重逾千斤,仿佛捏着烧红的烙铁。

她看也不敢看上面的内容,更不敢看苏灼绝望的眼神,只是死死低着头,将那纸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捏碎揉烂。然后,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殿门的方向,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沉重的玄铁大门无声地开合,阿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殿内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

苏灼依旧僵硬地坐在鼓凳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穿着血色嫁衣的木偶。镜子里,她的脸色惨白如鬼,唯有唇上那点凝固的妖红刺眼夺目。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在谢烬摊开掌心露出纸条的那一刻,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谢烬却没有离开。他依旧站在她身后,如同最忠诚的狱卒,也如同最可怕的梦魇。他微微俯身,双手从后面轻轻搭在了她冰冷僵硬的肩头。温热的掌心透过厚重的嫁衣传递过来一丝温度,却只让她感到更深的寒意。

他侧过头,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了她冰冷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生理性的剧烈颤抖。

“别急,灼灼。”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情人间的安抚,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好戏……”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殿门,投向了外面深沉的夜色。唇角那抹残酷的笑意加深,如同精心准备猎宴的猛兽,终于等到了开席的时刻。

“才刚刚开始。”

殿外,更深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无声地淹没了整座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