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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章 新生伊始:小麻与雀叔

我望着老头布满皱纹的脸,雨水冲刷后的阳光落在他浑浊却透着暖意的眼睛里。过去的记忆像地牢里的污水一样浑浊不堪,原主是谁、做过什么,甚至他和我之间那未解的关系,都暂且抛在脑后。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雨后的清爽:“以后我就叫小麻了,你呢……就叫雀叔吧,像麻雀一样,总能在石头缝里找出活路的叔。”

雀叔愣了愣,枯瘦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笑。他用力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那是在地牢里从未有过的生气。我接着说,语气格外认真:“雀叔,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都是新的日子了。要是哪天你想走,就尽管走,不用跟我打招呼;要是你没地方去,咱们就一起使劲儿活下来,好不好?”

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那力道很轻,却让我心里一暖。我们用剩下的碎银子在小镇边缘租了间破旧的茅草屋,屋顶勉强不漏雨,墙角堆着干草,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从此,“小麻”和“雀叔”成了镇上最不起眼的两个人。雀叔每天天不亮就带着自制的工具出门,要么去山林里挖草药、设陷阱抓些小兽,要么去河边钓鱼;我则跟着镇上的老婆婆学编草席、采野菜,偶尔用雀叔挖到的好药材换些零碎铜钱。我们把钱小心翼翼地藏在墙角的陶罐里,每存进一枚铜钱,都会相视一笑,那是苦日子里难得的甜。

日子过得清贫,却踏实。雀叔话少,但总会把最肥的鱼、最嫩的野菜留给我;我则学着给他缝补破旧的衣服,用野果煮甜汤给他喝。有时夜里听见他在草堆里轻轻打鼾,我会偷偷看向他脸上那道用化妆粉画的“疤痕”——虽然是假的,但我们都默契地没擦掉,这副丑模样,反倒成了我们最安全的伪装。

我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麻雀,在尘埃里筑巢,一点点攒着对未来的希望。我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也不知道原主的过去会不会突然找上门,但只要身边有雀叔这个沉默却可靠的“家人”,只要我们还能在清晨扛起工具走向山林,只要陶罐里的铜钱每天都多那么一点点,我就觉得,这“新的人生”,值得我们用力去活。

日子像磨盘上的豆子,在清贫与警惕中被反复碾压。我和雀叔顶着满脸“雀斑”与“疤痕”,在小镇边缘活成了模糊的影子——他依旧每天背着竹篓钻山林,我则守着草屋编草席换米,陶罐里的铜钱渐渐能铺满盆底,却始终不敢轻易花去。逃亡的神经从未放松,夜里稍有风吹草动,我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总觉得地牢的黑暗随时会从背后袭来。

这种麻木的坚持不知持续了多久,首到某天清晨,镇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喧闹声。我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几个衙役举着黄榜,唾沫横飞地嚷嚷着什么,周围围满了指指点点的百姓。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所有在押人犯,除十恶不赦者,一律赦免!”衙役的声音穿透晨雾,砸在我耳膜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敲中。大赦?天下……国亡了?

雀叔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还攥着刚挖回的草药,浑浊的眼睛盯着远处的黄榜,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茫然。那些日夜恐惧的追捕、那些背负着“原主罪孽”的沉重枷锁,就这么……没了?

“走,看看去!”我拽着雀叔挤到人群里。黄榜边角还沾着浆糊,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大意是前朝覆灭,新朝建立,为显仁德,特赦免天下囚犯。至于我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竟也因乱世更迭,成了被遗忘的尘埃。

“国亡了……”旁边有老人抹着眼泪,“打了半年仗,总算换了天……”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欢喜有人愁,而我和雀叔却像两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那些在地牢里挣扎求生的日夜,那些靠装死和算计换来的自由,那些以为要背负一生的“罪恶”,突然在“国亡大赦”的荒诞现实里,变得轻飘飘的,失去了所有意义。

“雀叔,”我喉咙发紧,“我们……不用再躲了?”

他看着我,慢慢抬起手,用粗糙的指尖蹭了蹭脸上那道假的“疤痕”,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阳光落在他脸上,那道用胭脂画的痕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竟像是真的泪痕。

我们默默地走回草屋,谁也没说话。我蹲在陶罐前,看着那些攒了许久的铜钱,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我们拼命攒钱,想换一个安稳的未来,却没料到,真正“赦免”我们的,是王朝倾覆的动荡。

“要不要……把妆卸了?”我拿起一块破布,沾了水递给雀叔。

他接过布,对着水盆慢慢擦拭起来。脸上的香粉和胭脂溶在水里,露出苍老而布满皱纹的真容,那道狰狞的“疤痕”消失了,只剩下岁月刻下的沟壑。我也擦掉了脸上的“雀斑”和假发,镜中的女孩虽然依旧瘦弱,皮肤也因营养不良显得暗黄,但眼神里的恐惧,却随着那些化妆品一起,被清水洗去了。

窗外,小镇的喧嚣还在继续,有人在庆祝新朝,有人在哀叹故国。而我和雀叔,两个从旧时代地牢里爬出来的“幽灵”,终于在这场改朝换代的风暴里,意外地获得了真正的“新生”。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但至少,我们不再需要顶着虚假的面孔,背负着未知的“罪恶”活下去了。

我看向雀叔,他正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神平静。也许,对于我们来说,国亡大赦不是终结,而是终于能像普通人一样,在尘埃里,重新开始呼吸的契机。

新朝的户籍册子发下来那天,阳光正好。当里正把写着“麻氏”和“雀氏”的木牌递给我们时,我指尖触到那粗糙的木纹,忽然鼻尖一酸。木牌上的名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像一道光,劈开了过去所有的晦暗——从今天起,“小麻”和“雀叔”不再是逃亡的影子,而是有了合法身份的“麻氏”与“雀氏”。

“拿着吧,以后就是正经良民了。”里正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用力点头,把木牌紧紧攥在手里,转头看向雀叔。他接过自己的木牌,用指腹一遍遍着上面的刻痕,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了水光。这是我们第一次,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拥有“名字”和“身份”。

有了户籍,买地建房便顺理成章。我们拿出攒了许久的铜钱,又向镇上相熟的农户赊了些,在镇外山脚下置了块不大的田地,又请了几个工匠,用泥土和茅草盖起了三间新房。看着土墙一点点砌高,茅草屋顶逐渐成型,我每天都像踩在云端上,心里又慌又甜——这是真的吗?我也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搬家那天,雀叔不知从哪弄来一小捆红绸,非要系在新房的门框上。我笑着帮他系好,阳光透过红绸照在他脸上,那些深深刻下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两张铺着干草的木板床,墙角堆着新收的粮食,但我却觉得,这比地牢里任何锦衣玉食都要温暖。

我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灶台上生火做饭,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雀叔坐在门槛上,看着我在屋里忙前忙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类似哼唱的声音。我盛了碗热汤递给他,他接过来时,手微微颤抖。

“雀叔,”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家。”

他抬起头,看着简陋却明亮的屋子,又看看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端起碗,大口喝起汤来。我看见他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落进碗里,却假装没看见,转身去擦桌子。

夜里,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窗外虫鸣和雀叔轻微的鼾声,第一次没有做关于地牢的噩梦。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我心里那块长久以来冰冷的地方。

我有了地,有了房,有了户籍,有了名字。更重要的是,我有了一个家,有了雀叔这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家人”。过去的逃亡和苦难像一场漫长的噩梦,而现在,我终于醒了,站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呼吸着自由而温暖的空气。

也许未来还会有风雨,也许关于原主的过去仍有谜团,但此刻,我摸着身边温热的泥土墙壁,感受着这个家真实的温度,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这一次,我不是为了逃离而活,而是为了守护这个家,为了和雀叔一起,在这片土地上,好好地、真正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