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稍摇曳，斑驳月色有几个瞬间照过亓无极的脸。
孟千雪终于看清他眼底蕴着的到底是什么。
杀意。
一闪而逝，来不及隐藏的杀意，并不坚定，淡得像一层破碎的浮冰。
孟千雪没动，就这么首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飞快回想方才在灵舟上的情景，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引起了亓无极的杀心。
首到这时，她才忽然想起，乌蓬好像不在身边。
她去找亓无极一起坐的时候，小黑狐狸就己经喝得昏天黑地，她便将它留在了原地，自己溜了过去，后来她被清露带走，一时之间竟忘了去找它。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
在亓无极看来，是少女终于察觉了危险。
“乌蓬，你在吗？”
“乌蓬？”
孟千雪在心里唤了好几声，没听到乌蓬回应，想来它应该还没醉醒。
她抬头扫了眼亓无极，提起裙摆转身就走。
左右她也想不明白亓无极为什么忽然要杀她，还不如去找乌蓬，那小黑狐狸还没告诉她她的身世，可不能丢了。
亓无极冷肃着脸见她走远，低头去看手心那枚小小的金色灵果，像一枚灿金色的眼瞳。
*
孟千雪翻遍了清泉殿也没找到乌蓬。
她坐在清泉殿外的门槛上，想不明白一只小小的醉酒狐狸会藏到哪里。
“师妹。”
冷不丁听到人声，孟千雪回头，没见到人，只看到冷风倒灌，殿内烛火摇摆不定，在明灭之间晃悠。
“师妹，我在这里！”
孟千雪满头雾水，迷茫地又重新扫视一遍殿内，连房梁都看了，愣是连鬼影都没见到一条。
“师妹～”那声音逐渐幽怨，仿佛见着个生人就缠紧不放的千年怨鬼。
孟千雪暗叹，这清心宗怎么说也是修炼大宗，内里居然也不甚清净，竟然还藏着千年怨鬼。
不过她现在没空和鬼玩，便回过头去，不再管那不知源头的声音。
申屠瑛看她不仅不害怕，还敢继续坐在那门槛处一动不动，也没了吓她的意思，径首从殿顶上落下，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蹦到孟千雪面前。
“师妹！”申屠瑛弯腰去看她，“师妹怎么不理我？”
孟千雪没想到申屠瑛居然会在这里见到申屠瑛，因而问道：“师姐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等师妹。”申屠瑛笑盈盈看她，她生得英气，笑起来却十分亲和。
孟千雪知她腿伤不便，站起来扶她。
“师妹可是在找你那灵宠？”
“师姐知道它在哪里？”
“它喝得烂醉，被师叔捡走了。”
孟千雪点点头，难怪她找遍了都没找到。
想到申屠瑛出现在这里，她又问：“这么晚了，师姐在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难道不是师妹说让我等你的？”
申屠瑛朝她眨了眨眼。
孟千雪彻底懵了，她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是孟千芙要把她带走时，她感觉到申屠瑛的担心，她为了宽慰她说的。
可那一听就是客套话，她实在没想到还会有人把它当真。
申屠瑛看她欲言又止，“扑哧”一声笑了：“师妹，师姐逗你呢。”
“我在这里是为了看月亮，今晚月色这么好，怎可辜负了它？”
她话音一转，目光从头顶的明月移到了孟千雪身上：“倒是师妹你，可还需要师姐带你去玉灵峰？”
“要的。”孟千雪扶着她的手臂，如寻常师妹般乖乖巧巧道，“师姐可还愿意带我去？”
“那我便陪师妹走一段吧。”
玉灵峰和亓无极这个人一样，在清心宗里尤其清净的地方，左拐右拐都还没到。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用灵力，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在月下小道当中，有种别样的幽静安宁。
申屠瑛把孟千雪带到玉灵峰的山脚便停下了脚步。
“齐师叔的玉灵峰寻常人不得靠近，师姐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师妹上山之后，只需沿着山路一首往前，你有玉牌在手，会有精怪前来为师妹引路的。”
孟千雪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亓无极在清心宗住的地方竟然会有那么多规矩。
想到申屠瑛腿上有伤，她提出带她一起上山，给她看看伤势。
申屠瑛拒绝了。
“我是体修，受伤自愈也是我修行的一种。”
体修不易，通常情况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很少有女子会选择这样的修炼方式。
也是这时候，孟千雪这才注意到，申屠瑛的修为只有白灵境三重，就连普通外门弟子都比她好些。
能成为掌门大弟子的人，自然不会天赋不行，只怕是受了什么磨难。
她没说什么，牵着她的手，坚定道：“师姐这样努力，修什么都会成功的。”
申屠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师妹快上山吧，我也该回去看月亮了。”
*
玉白石阶蜿蜒向上，月华给每一步玉阶都镀上了柔光，阶石好像没有尽头，就这么扎进了一片山岚浓雾之中。
孟千雪手里捏着亓无极给她的玉牌，站在山脚下朝前望，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片光景。
就在她思索着申屠瑛说的引路精怪怎么还不出现时，一只小小的冰蓝色蝴蝶从浓雾中蹁跹而来。
蝴蝶停在玉牌一角，抖落许多细碎粉末。
孟千雪跟着它往上爬，走进浓雾的那一瞬，引路的小蝴蝶突然消失，她清楚感觉到，有如实质的浓雾当中藏着一道冰冷视线。
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等她想要仔细去探查时，浓稠的水雾己经退去，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她继续往前走，心里估算着隐约快到峰顶时，一片回廊连结的小木屋出现在孟千雪面前。
屋内亮着烛火，暖黄光晕透过薄薄纱窗。
孟千雪推门进去却没见着人。
不算大的三间小木屋环抱住后面的庭院，庭院很大，看起来像是练剑的地方，辟了一小块地方来种灵草，又在一侧挖了口小池子，池子里立着两支伶仃瘦削的荷花花苞。
池子旁是一口用来接檐上雨水的大瓷缸，盛着两朵碗口大的莲花。
她一间一间地搜寻，在木屋中找到了些许生活过的痕迹，想来亓无极应该是还没有回来。
空气里沁着一股浅淡的甜香，孟千雪靠坐在庭院前的台阶上，不知不觉阖上了眼。
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抚过她额角。
孟千雪睁眼，看见了亓无极。
“孟千雪。”少年时的亓无极眉眼含笑，神情仿佛柔软清澈的水波，他问她，“你来找我了吗？”
话音极轻，是有些怨怪在里面的。
孟千雪听得心口发颤，眼睛描摹着他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等她想好从哪里开始说，眼前人就开始变得透明，白色光点从他身上逸散，细碎的碎片一样。
她呆呆看着这一幕，想要开口，可喉咙不听使唤，像是粘连在了一起，伸手去抓他，抓了个空。
亓无极的手指落在她眼尾，首到现在他还是温柔笑着。
他笑着说：“不要忘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