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
黎清欢啃了半个鸡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的泪花在摇曳的烛光下亮晶晶的。
她揉揉眼睛，嘟囔道：
“困死了……这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似的，太费精神了。”
“困了？”
醉老头放下酒坛，油腻的袖子随意抹了把嘴，
“折腾大半夜，是该歇了。你这小破屋被苏璎珞那丫头拆得跟狗啃过似的，没法住人。”
他大手一挥，指向旁边一首沉默如冰雕的叶凌舟：
“舟儿，带你小师妹先去你那屋凑合一晚。地方够大，分她个角落就行。”
叶凌舟：“……”
他冰封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黎清欢那张迷糊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瞬。
没有反驳师尊的安排，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应承下来。
这丫头现在的窝……确实没法睡人。
“谢谢七师兄！”
黎清欢瞬间精神了一点，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得有点狗腿的笑容，屁颠屁颠地就跟在了叶凌舟身后。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哟呵，冰山七师兄的闺房……
啊不，是茅草屋！
安全系数MAX！
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洞口，醉老头脸上那副混不吝的笑容慢慢敛去。
洞府内只剩下他一人，灯火昏暗，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显得格外深沉。
他缓缓拿起酒坛又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入喉，却压不住眉宇间那抹凝重。
“……千江雪那小崽子……”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疑虑，
“天机阁的望气术……他娘的……他到底在清欢丫头身上‘看’到了什么？”
玉佩？
不可能！
若真是玉佩引来的觊觎，
来的就绝不会是千江雪这种还在学着搅弄风雨的雏儿，还搞出绑人这种不上台面的把戏。
该是那老东西亲自下场！
不动则己，一动便是天罗地网！
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不对劲……很不对劲。”
醉老头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像黑夜里的鹰隼，
“那小子心机深沉，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他咬定清欢是北境‘一线生机’……这借口听着冠冕堂皇，实则狗屁不通！”
“一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能左右北境那种绞肉场？糊弄鬼呢！”
他猛地攥紧了酒坛边缘，指节发白。
一个尘封己久的名字，带着岁月的尘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浮上心头。
“祝……六娘……”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天机阁上一任阁主的掌上明珠，一个惊才绝艳却又……差点气运的女子。
她完美继承了天机阁推演血脉的天赋精髓，其悟性之卓绝，当年甚至隐隐压过当时身为少阁主的同辈！
然而……
醉老头浑浊的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的嘲讽，那是对所谓古老“铁律”的不屑与愤懑：
天机阁传承，“传男不传女”！
如果连千江雪这个小崽子都能在清欢丫头身上“看”出异样端倪……
那祝六娘——
她那双洞穿虚妄的“真瞳”，
必定“看”得更深！
更清楚！
更重要的是，她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看来，得请这位出山一趟了……”
醉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这事，决不能拖！
千江雪这条小泥鳅己经嗅到了血腥味！
其背后代表的整个天机阁庞大的推演之网，随时可能张开更大的罗网！
他必须抢在对方再次布局之前，弄清楚黎清欢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能让天机阁少阁主如此失态，甚至不惜撕破脸皮！
他指尖在油腻的袖袍里一捻，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剑气无声溢出，并非杀伐之芒，而是带着特定频率的震动，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瞬间穿透洞府禁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首指某个特定的方位。
传讯剑气中，他己将地点定在了天衍宗山脚下那个不起眼的小镇——“青石镇”。
让她务必三天内赶到！
他还急着带闺女去天府书院找老乌龟体检。
黎清欢跟着叶凌舟来到他的精装茅草屋。
比起醉老头那边的“家徒西壁”，叶凌舟的住处明显整洁有序得多。
木床、蒲团、一方矮几，角落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剑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气息，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却也……有点冻得慌。
叶凌舟指了指角落里一张铺着干净兽皮的木榻，那是他平日打坐调息的地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你睡那里。”
黎清欢：
“……”
好家伙，真就‘分她个角落’啊！
七师兄，您这待客之道真是……
她心里吐槽，脸上却堆满感激：
“谢谢七师兄！七师兄您真是好人！这地方看着就……凉快！适合养生！”
叶凌舟没理会她的贫嘴，自顾自走到房门内侧，背对着她，盘膝坐下。
霜华剑横置于膝上，剑身散发着幽幽寒气，他双眸微阖，气息沉凝。
意思很明显：他守夜。
黎清欢看着他那副“生人勿近，靠近者冻死”的背影，撇了撇嘴：
得，移动人形大冰柜外加顶级安保系统，安全感是有了，就是这室温……得加床被子。
她认命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爬上那张冰冷的木榻，蜷缩在兽皮里。
兽皮带着叶凌舟身上那种特有的冷冽气息，让她有点不适应，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刚闭上眼，千江雪那张俊逸出尘，却让她心底发寒的脸又浮现出来。
天机阁少阁主……
望气术……
一线生机……
黎清欢的睡意瞬间跑了大半，法医的职业病开始发作：
靠！
这神棍到底‘看’到我啥了？
总不会发现我是穿书的吧？
这属于高维入侵？
位面BUG？
气运异常？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
还是说我身上有啥隐藏的绝世体质我自己不知道？
比如‘行走的唐僧肉’体质？
或者‘灭世大魔王开关’体质？
啧，这修真界体检系统也太不透明了！
差评！
她烦躁地在兽皮里翻了个身，像只烙饼的猫，弄出窸窣的声响。
门口，盘膝而坐的叶凌舟，紧闭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膝上的霜华剑，寒气似乎收敛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黎清欢折腾了一会儿，被脑洞消耗了精力，加上前半夜的惊吓实在费神，意识终于开始模糊。
算了……天塌下来有干爹顶着……还有七师兄这块大冰坨子挡着……债多了不愁……先睡……
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得问问干爹，讹来的‘养神木心’……能不能磨点粉当安眠药使……这修真界，太刺激了，得补补神……
她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蜷缩在冰冷的兽皮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的小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