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
茶馆内,气氛如一锅即将沸腾的热汤,喧闹嘈杂,说书人站在台上,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衫,衣角微微摆动,他目光扫视全场,骤然间,高高举起木板,手臂青筋隐现,而后猛地拍向桌面。
“啪”的一声巨响,仿若一道凌厉的军令,原本如沸水般喧哗的众人瞬间安静。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台上,仿若被施了定身咒。
若时光回溯,有心人定会惊觉,这茶馆竟是当年被墨云霜血洗之地,曾有“江湖第二千机阁”的赫赫威名。
彼时刀光剑影、惨叫连连,血渍浸入地板缝隙,如今却只剩这茶香与喧嚣,掩盖了曾经的血腥。
“上回说到青丘小帝姬顺应天道,追杀黑狐妖女至茫茫戈壁……”说书人声调抑扬顿挫,眼神灵动,似已置身那漫天风沙的戈壁战场。
台下听众有的倾身向前,生怕错过一字半句。
茶馆角落,一位少女独坐。
她身形纤细,一袭月白长裙,外罩淡蓝纱衣,如雾中幽莲,面纱轻掩面容,只露出光洁额头与一双秋水明眸。
她玉手轻抬,撩起面纱一角,朱唇轻启,浅浅抿了一口茶,茶香袅袅,似也难掩她周身散发的淡淡哀愁。
说来蹊跷,其面容娇俏如二八少女,一头白发却如雪般披散,眼尾处几条皱纹,仿若岁月镌刻的细密花纹。
可即便如此,眉眼间那明艳风姿、举手投足的优雅气韵,依旧难掩倾国倾城之貌,恰似蒙尘明珠,光芒难掩。
“掌柜的,所以到底谁胜谁败啊?”台下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发问,声音急切,仿若孩子急于知晓故事结局。
说书人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笑意,脑袋轻摇,故作玄虚:“无人知晓!”
“切~”台下顿时嘘声一片,不满之声此起彼伏。
说书人急了,“蹭”地站起身,双手握拳,大声道:“叫什么叫?两个天下第一的高手交战,修为弱的稍微靠近一点就会死无全尸!你们什么修为心里没点数是不是?”
女子饮完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发出轻微“叮”的一声脆响,她伸手握住身旁长剑,背起一个布包,转身悄然离去。
女子并未租借马车,反而选择徒步而行,城外道路尘土飞扬,她的裙摆沾上些许尘埃,却仿若不觉。
她独自一人往西走了十几里路,终于,一座荒山映入眼帘,山峦起伏,怪石嶙峋,山上植被稀疏,透露着一丝阴森。
“小丫头,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一位老妪见女子盯着荒山一动不动,于是走到她身边。
“这里传闻闹鬼,虽说现在是大白天,但有了气候的厉鬼可不管白天黑夜,终究会出来害人的。”老妪声音沙哑,透着几分警告之意。
女子抬手,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她摘下面纱扔到一旁
“阿婆,厉鬼也是要回家的……他们若是回不了家,一辈子也不会安生……”女子声音轻柔,却字字坚定。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毅然抬脚,向着荒山深处走去,身影渐小,融入那片荒芜。
西门樱雪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山洞,刚踏入山洞,一股腐臭与血腥交织的气味扑面而来。
山洞内的场景仍旧保持着当初那般骇人的模样,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影卫的尸体,他们身姿扭曲,却无一例外都是无头之躯,创口处早已干涸的血迹看到让人心惊。
而所有的头颅,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排,空洞的眼眶直直地望向洞顶。
西门樱雪面色凝重,她缓缓蹲下身子,拿起一旁准备好的白布,一圈一圈地缠在自已身上。
随后,她双手捧起纸钱,用力抛向半空,纸钱洋洋洒洒地飘落,很快铺满的地面。
“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西门樱雪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环视着这一片惨烈的景象,目光坚定地落在每一个无头的躯体上。
在仔细整理完所有骸骨,将他们一一摆放整齐后,西门樱雪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我带你们回家!”
西门樱雪已经没有家了,她不知父母是谁,只知自已从小就在千机阁长大,所以以前她一直都把千机阁当成自已的家,如今千机阁也被墨云霜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就葬在青丘吧……”她的声音在风中飘散,透着无尽的悲凉与落寞,“如果你们活着,我问你们家在何方,你们也一定会回答阁主在的地方就是家……”
西门樱雪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而后决然转身,迈着沉重却坚定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刚走到山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西门樱雪抬眸望去,只见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驶来,驾车的正是柳青鸢。
“快点过来!”柳青鸢身姿矫健,手中缰绳一拉,马车灵巧地调转了方向,稳稳停在西门樱雪身旁。
西门樱雪快步走到近前,脸上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柳族长,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柳青鸢利落地跳下车,将马车缰绳系好,回道:“原本就说要和你一起来的,谁知道你走得那么早。”
西门樱雪微微垂首,轻声道:“我想快点带他们回家。”
柳青鸢没有再多言,只是猛地甩了一下马鞭,马车再度疾驰起来。
行了一段路程,西门樱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问道:“他怎么样了?”
柳青鸢握着马鞭的手微微一紧,神色一怔,随后缓缓说道:“还在龙池旁边等着,九霄宗那边刚来人,不过被玥儿拦住了。”
西门樱雪的心猛地揪紧,追问道:“族长,洛宗主真的没救了吗?”
柳青鸢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喃喃道:“不知道,龙池起死回生的功能本就是个传说,若龙池真的有此功能,那青丘历代前辈岂不是会活到现在?”
西门樱雪垂着头,没有再说半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