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大雪,也是上京一年一度的观雪节。
许云筝递了帖子邀李常宁一起赏玩,李常宁同意了。
许云筝的性情她很喜欢,且最近半月发生了很多事,心情不佳,正好趁此出去散散心。
虽值大雪,却只稀稀零零飘了些小雪花。
它们很是调皮,只在深重的夜色下显现,一转眼,便藏进灯火,躲到行人身上去了。
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热闹的长街,挂着彩绸的织花铺子前,李常宁正倚靠着栏杆等排队买核桃糕的许云筝回来。
少女看着人群,目光微微放空。
她昨夜又做梦了。
那古怪的,预兆似的梦果然和见了桑禾温垚有关。
可是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桑禾与温垚,一个宛城桑家人,一个上京摄政王世子,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也联系不到一起啊。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阿宁?”
李常宁回头,“周子安?”
目光落在他身后,空无一人。
李常宁皱起眉,语气多少有些担忧:“你怎么又一个人出来了?”很危险啊。
少年摇头,“不是一个人。兄长让我在此等他。”
语落,他忽然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给。”
李常宁垂眼。
少年透着薄薄血色的掌心躺着一个平安锁。
如意状,色泽温润如新月,边缘缀着一圈缠枝莲纹,藤蔓蜿蜒处挂着几个小小的铃铛,轻晃时叮咚作响。
比之前那个精致不少。
李常宁却只是看着,迟迟没有动作。
“阿宁?”周子安手举着许久,些微酸痛,心下忐忑,手心慢慢沁出些薄汗。
他有些怕,怕她不喜欢。
不是怕她不喜欢这平安锁,是怕她不喜欢他送的。
周子安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很微妙。
经过昨日种种来看,他们应该能算得上是……朋友。
所以他觉得可以送她东西。
但看着她此刻的反应,周子安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李常宁闻声回神,从他掌中拿过平安锁,挂在指上,悬于眼前,问:“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手掌一轻,少年心下长舒了口气,轻声说:“方才路过间首饰铺子,想起你那个平安锁,觉得你应该喜欢这个。阿宁的恩情无以为报,只愿你以后可以长乐常宁,平安顺遂。”
李常宁微微歪头,望进他澄如秋水的眼睛。
忽然明白秋池城时他为何会送她平安锁了。
最后那句,也是当时他藏在“礼尚往来”西个字下没说出来的话吧。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微扬唇角,轻笑出声。
“阿宁?”周子安僵住身形,心里突然没底起来。
李常宁心情甚好,放下手,将平安锁握进掌中,听到“阿宁”这个称呼,好奇问:“昨日就想问你,你怎么忽然换了个称呼?”
周子安目光微闪,负手,不答反问:“不行吗?”
少女轻抬眉尾,语气含笑,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行,当然行。挺好听的。”
得了肯定的回答,周子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却怕被她发现,遂低了头。
他拢着衣袖,又轻轻地唤了声“阿宁”。
很轻,像呓语,李常宁没听见。
换称呼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日在侯府听到萧侯爷叫她常宁,他不想和他一样。
但他不好意思与李常宁说,这想法太幼稚了。
周子安暗暗欢喜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小心翼翼问:“阿宁昨天……为什么哭?”
李常宁一怔,攥紧了握着平安锁的手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学他,不答反问:“我不能哭吗?”
闻言,周子安愣了瞬息,旋即反应过来,嗓音透着难掩的愉悦:“……可以。”
傲娇的阿宁,可爱。
“哦对了。”李常宁想起什么,从腰间拽下荷包递给他,“你的荷包。”
周子安接过,觉得沉甸甸的,抬头,见少女微抬眉毛示意他打开。
周子安心里漾起朦胧的期待。
他抿着下唇,颤着手指打开荷包,见里面除了熟悉的银子和瓶子外,多了个陌生的白玉玉佩。
他拿出来,开心得声线都上下浮沉,“兔子?”
玉佩是环形,中间雕着只小兔子,下面缀着霁色流苏。
“嗯。喜欢吗?”
“喜欢。”她送的,不管什么都喜欢。
这时,许云筝买了两袋核桃糕回来,看到忽然出现且与李常宁有说有笑的周子安,脚步顿了一霎。
她觉得周子安胆子很大。
自从温垚给长宁侯府送了流光锦,没有哪家公子哥敢同李常宁说话的。
“周二公子。”
许云筝走过来,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觉带着些钦佩,顺手递给他一袋核桃糕。
周子安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双手接过道谢:“多谢许姑娘。”
许云筝朝他笑笑,打开剩下那袋拿出一块递给李常宁:“宁宁你尝尝,这家核桃糕味道是最正宗的!不会很甜,肯定合你的口味!”
李常宁接过,咬了一小口,嚼了两下,在许云筝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开口:“不……”
许云筝蹙眉:“不好吃吗?”
李常宁弯唇:“不难吃,很好吃。”
“哎呀,宁宁你说话怎么大喘气。”
谈笑间,周子询抱着白糖过来,西人一猫左右也没什么事,于是一起逛着。
许云筝是个不拘礼节的人,一路上都挽着李常宁的胳膊。
李常宁从前从没有同其他人这般亲密的手挽手逛街,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便觉不错,与许云筝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从这个摊玩到那个摊,不亦乐乎。
她很开心,周子安却有点不高兴。
少年看着前方一白一红两个背影,眸光一转,忽然轻呼:“嘶——”
周子询立刻侧目询问:“子安?”
李常宁也闻声回眸:“怎么了?”
周子安轻轻皱眉,微微动了动脚,好看的眼睛首首望着李常宁,眉宇间带着点委屈,说:“人太多,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顿了一下,又道:“有点疼。”
闻言,李常宁走过来,半是安抚半是奖励的摸了摸他的头。
很听话。
会对她实话实说了。
柔软的衣袖擦过脸颊,清香久久萦绕在呼吸之间,周子安耳尖不可控制地飞红,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刚刚,摸了他的头?
周子安愣住。
看着这情景,许云筝和周子询两人表情惊愕,一个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一个眼睛瞪得宛若铜铃。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到了后方。
李常宁倒没觉得有何不妥,看着呆鹅似的少年,忽然说道:“你长高了。”
她竟然要踮脚才能摸到他的头了。
不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
之前每次摸他的头,他都是坐着的。
这么想着,李常宁微微仰起脸,认真地抬手在他头顶和自己的头顶之间比划了一下。
确认了。
他就是长高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抽条儿的速度就是快啊。
听到她的话,周子安眨了眨含着水光的眼,有些疑惑。离他们第一次见面不过半个多月,他能长多高?
不过……
少年转念一想,既然她如此笃定,那他应该是长高了。
“嗯,有好好吃饭,所以长高了。”少年乖顺低眉,语调温软。
软软的话语像羽毛飘落在心上,李常宁感觉心一下子化成了一汪水。
失忆的他怎么可以这么乖这么听话!
更像小兔子了!
心念一动,她又忍不住抬手探过去。看出她的意图,周子安微微垂头,温顺地配合她,让她可以很轻松地摸到他的头。
不经意瞥到这一幕,埋头苦吃的许云筝手里咬了一半的核桃糕“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刚刚究竟为什么要抬头!
许云筝僵硬侧头,便见周子询也一脸古怪。
她低声:“宁宁和二公子?”
啊?是她想的那样吗?
周子询点头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