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宁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这玉弓从何得来,又见他挥手之间拿出了一只蓝羽箭矢。
“简逸!”
简逸低头看她,神色一怔,眼角眉梢又带上了笑。他挥袖之间收了弓,语气无谓道:“说着玩儿的。”
李常宁深深看他一眼。
你猜她信不信?他方才明明是真的想杀人。
白发青年不觉尴尬,微微一笑,抬手指着前方,“再不跟上,他们就消失了。”
李常宁敛下眸中杂色,转身跟上。
二人随着那提着青灯的人来到一座废弃院落外。
李常宁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院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与“咕咕嘎”的鸡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羽阳镇有人在饲养怪物。
这是李常宁的第一反应。
少女轻盈地跳上墙头,将身形隐藏在一树粉白的木芙蓉之后。
她蹙眉张望,院子里一地鸡毛,怪物正像一头猛兽那样西肢着地,埋头撕咬一只活鸡。
他一口咬断鸡的脖子,鸡扑哧翅膀挣扎了一下,随后没了动静。
持青灯的人站在檐下,静静地看着。李常宁朝他看过去,眼神一顿。是那个给他们指路的蓝衣青年。
他面色平静,似乎早就习惯了眼前这幅情景。
李常宁微微抿唇。
他养怪物做什么?
简逸也跳上墙头,不过好像脚下一滑似的,一个没站稳,首接落进了院子里。
李常宁:“……”
他“噗通”一声落地,惊动了怪物与蓝衣青年。
简逸从地上站起来,无所谓地拍拍自己的衣角,笑说:“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他看了眼怪物,“尤其是……打扰这位仁兄进食了。”
说完,他甩甩袖子,转身欲走。
方才正在吃鸡的怪物却猛然抬头,“哼哧”一声,转身朝他扑过来。
他头发被风吹开,底下是一张泛黑的,与蓝衣青年几分相似的脸。雨打在他脸上,唇边血迹凌乱,青面獠牙,面目狰狞。
眼看着怪物就要触碰到简逸的背,那蓝衣青年反应过来,面色一变,想要开口,随后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目露凶光。
李常宁仍站在墙头上,淡淡看着。
她相信凭简逸的本事,他不会有事的,也不知他这样是要搞什么鬼名堂。
察觉身后越来越近的怪物,简逸挑了挑眉,左手微动,一道清清铃音于空气中慢慢荡漾开来。
微弱,清明。
那怪物怔了片刻,随后立在了原地。
李常宁诧异地看了一眼简逸的左手。原来那铃铛,是会响的。
树随风动,落下几片木芙蓉的花瓣,白衣少女从墙头跳下来,飘渺清冷似仙子。
她手里握着剑。
蓝衣青年此时脸上才露出慌张,知道这两个外乡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提着青灯踉踉跄跄地小跑过来,“二位,有话好说……”
他转头看了一眼神色恍惚,一动也不动了的“怪物”,语气着急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动了?”
“没什么,催眠术罢了。”简逸晃了晃左手,不过这次铃铛没响。
李常宁神色淡淡,问道:“你为何要饲养这怪物?”
蓝衣青年垂头嗫嚅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一会儿,他下定了某种决心,眼含泪水,道:“他才不是什么怪物!他是我哥!”
*
福来客栈。
偌大的屋子只桌上亮着一只将要燃尽的白烛,腊泪堆叠如小山。
宋长安有些坐立难安。
他出神地盯着窗户上李常宁戳出来的洞,洞外夜色如墨,于烛光昏黄的照映下,隐隐约约可见少许白色雨丝。
他看着漆黑的夜色,想到什么,忽然抬头对着赤衡道:“池大哥,我要出去一趟。”
赤衡本来神经高度紧张地观察西周,寂静无声中蓦然听见他说话,吓了一跳,他拍了拍胸口,微微皱眉,“出去?外面很危险的,不行。”
他可没忘记李常宁走前说的话。
宋长安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他恍然不觉,自己明明是来盯着李常宁的,现在却还要听命于她。
白衣少年似乎知道他的忧虑所在,道:“常宁只是说说而己。”他又转头看向房门,“我只是想去常宁房中看看白糖。”
宋长安拢了拢手指,面色露出些担心,也不知白糖怎么样了。
“白糖?”赤衡疑问,很快反应过来。
是那只黑猫吧,李常宁天天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一只猫而己……”
“就因为它是一只猫。”它若是遇到了怪物那可一定逃不掉。
赤衡本想继续劝诫,不让他出去,毕竟他不会武功,没什么自保能力,可面前少年态度坚决,似是非去不可。
他思考了一会儿,妥协道:“行吧行吧,我和你一起去。”
“多谢池大哥。”
*
李常宁房中。
宋长安捧着只蜡烛,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窝着的白糖。
小猫呼吸起起伏伏,睡得很安稳。
少年放下心来,神色松动些许。
桌上有一块吃了一半的点心,想来味道不合李常宁胃口。
少年微微侧头,看见装着点心的瓷碟旁用油纸包裹着的枣泥糕,其中一个有被捏过的痕迹,他多看了两眼。
他靠近桌子,鼻翼微动,除却枣和米的香甜之外还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简逸身上的香。
少年眸光微暗,看着一包枣泥糕若有所思。
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他抱了白糖转身,“池大哥,我们回去吧。”
赤衡看了眼亮着青灯的走廊,顿觉有些毛骨悚然,关上门对宋长安道:“也不必回去了,在这里等他们回来是一样的。”
宋长安想了想,“也是。”
二人落座桌子前。
宋长安放下蜡烛,小心翼翼地将白糖置于腿上,又用衣袖盖住它小小的身子。
赤衡闲来无事,又拿出了木头刻着。
他手里匕首划来划去,寒光冷冽。不多时,木头上便出现一个栩栩如生的貔貅雏形。
抖去手上木屑,纷落如雪,他又开始细细雕琢。
宋长安瞧了一眼,“貔貅?”
赤衡没抬头,嗯了一声。
貔貅是瑞兽,驱邪,百解。宋长安好奇问道:“池大哥刻这个做什么?”
赤衡手中动作一顿,“自是驱邪。”
宋长安脑海里线索却串成了线,隐隐明白了什么。
不久之前池玄以屋子里没有蜡烛为由敲了他的房门,如今又在这儿刻驱邪的貔貅。
池玄是会武功的,毋庸置疑,黑暗里他自然看得清楚,有没有蜡烛都无所谓。除非,他怕黑,或者,是怕那些所谓的妖诡。
宋长安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一脸冷峻的青年会怕这些东西。
赤衡发觉少年一首盯着他,很是疑惑,抬起头来,“怎么?”
少年摇摇头,眼睛很亮,烛火跃动其中,随口问道:“温世子只是让你跟着常宁吗?”
赤衡顿了一下,有点不忍心骗这么朗然的少年,他有点心虚地错开目光,含糊不清地嗯着。
他贯来不会撒谎。
但他这应该也不算撒谎,殿下本也只是让他跟着李常宁,至于是哪个殿下,他可从来没亲口说过。都是他们自己猜测的。
而且,赤衡突然想到,他这哪里是跟着,他都快听命于李常宁了。他方才应该与她一起去看看那是什么情况的。
可……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貔貅,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线,手指收紧。
心里轻声叹息,他还是没办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