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止淩受邀如期去了灵山法会赴宴,桑涬招呼着几个师兄弟妹瞒着诺元和陆衍一起去往太阳殿。
半道上,遇见陆衍,他居然说也要去太阳殿。桑涬知道陆衍平日里高洁自持,勤于修炼之事,课外也绝不会与别人厮混在一处。桑涬不过和离澹走得近些,才染上了这些臭毛病。
“三师弟,可说好,这事不能告诉大师姐还有师父。”
加上陆衍,他们一共九人去了太阳殿,迈入大门后,只有离澹突然被那从门匾后延伸出来的无数金色的丝线困住吊在了半空,这丝线像是有什么禁制,他越是想挣开,反而浑身越没有力气……就像是陷入了沼泽中,无法自拔。
就在众人聚众瞧着热闹时,平兰从殿内出来,热情开朗地大步走来:“哎呀,诸位来的好哇,我这刚准备好诸位的觥筹……咦?离澹仙君,怎么在空中吊着啊?”她一副惊讶的模样。
离澹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平兰,你放开我!”
平兰看到离澹身上的细丝线,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不小心中了我的法宝,哎呀,这可糟了,诸位快进去喝酒吧,离澹仙君这一时半刻是下不来了。”
洛十九配合着平兰积极地把众人往殿中赶,偷笑着看了看挂在空中的离澹。
“二师兄,你快帮帮我,这东西有古怪!”
“西师姐,别走别走,放我下来!”
“六师弟!七师妹!八师妹!九师弟!十师弟!”
离澹喊哪个,平兰就亲自拉着哪个进入殿里,到最后只剩下个陆衍还站在原地,他似乎对离澹没什么兴趣,时不时地看两眼洛十九。
离澹不肯低头地别过脸,也没去求助陆衍。
“陆衍仙君,你……”
陆衍拱手行了个礼:“太阳殿的方位不错,我来此夜观星象。”
“那……”
“离澹的事,我向来不过问,神尊处置便是。”
离澹一听来了气:“臭冰块,不要以为你排行大我就要听你的,我才不需要你过问!”
陆衍没理会离澹,自己走进了太阳殿,还剩下平兰和吊在半空的离澹。
平兰索性也就不装了:“臭狐狸,从来到苍梧山起,你先入为主地给我带了几顶帽子,说实话,今日这酒局我就是为你设的,怎么样,惊喜吗?”
平兰仔细嗅了嗅满园浓厚的酒香飘散,陶醉地闭上了眼睛:“这十里酥果然是好酒,只可惜仙君是喝不到了。”
“你这法宝,是天帝给你的?”
平兰猛地瞪向离澹:“这是我自创的法器,名叫蛛网捆绑,取了句余山的玉石为载器,只需要用我的一滴血为引,就能创造出这个简单的束缚阵法。”
离澹十分惊讶,能打造出这上等法器的技艺绝非等闲之辈,平兰竟然自己能做出这么牢固的阵法。
“句余山盛产玉石,山上却无花无草,可以说那是一片荒山,你怎么想到用那里的玉石来做阵法载器的?”
平兰挑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眉:“不错,寻常人一定会选择一些灵气充沛的地方取材,可正因为句余山无花无草,一片荒芜,才更需要灵气滋养,而我的血,也算是天地真神的血脉,所以无论是仙力,灵力,妖力还是魔力皆可为我所用,即使是越湘中了我的法宝中阵法,也要花些功夫才能挣开。”
离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精明邪魅的狐狸眼打量着平兰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今日我做东,可不能晾着屋内宾客,恕在下不能奉陪,离澹仙君在此处好好赏景吧。”
话毕,平兰悠哉转身进了大门。
夜半时分,众人己经微醺,屋外夜凉如洗,来到庭院中,倒是清醒了几分。
众人两两三三勾肩搭背,穿过前庭来到大门前,看到离澹还在那冷风中吊着。
桑涬睁了睁眼睛,看着月色下一脸幽怨的离澹,笑呵呵没心没肺地说:“五师弟,你怎么还在这?”
离澹冷笑一声:“你们喝酒倒是痛快了,留我一个在这吹冷风,可真是义气。”
两个小弟子搀扶着醉醺醺的女子突然喊了一声:“好酒!再来一杯~”
离澹一惊,皱起眉:“西师姐怎么喝了这么多?”
“其实也没多少,就一杯,那十里酥实在是绝酿。”桑涬舌头有些打架,笑呵呵示意小师弟们搀扶好卓林,扭头又对离澹说:“师弟,你好好在这,我们先回去了?”
“你们这个样子回去了?你们不怕被发现了?喂!把我救下来再走啊!”
离澹眼睁睁看着一行人洋洋洒洒而去,就是没有丝毫要解救他的意思。
到最后一个人出来,陆衍看都没看离澹就首接走了。
平兰走出来,提了个酒坛,一边豪迈地喝酒一边向离澹慢条斯理地走来,洛十九在平兰身后,双手捧着一副墨宝。
平兰挥了挥手,洛十九得令后将那字宝贴在了大门前的石狮子上,上面有一列翩若惊龙的字迹,写着:狐狸和狗不得入内。
“你!”离澹气得冒泡。
平兰莞尔一笑:“我这人就是这样,睚眦必报,十九,明儿早课前把他放走。”
“是,小神尊。”
等到翌日,洛十九早早地来到门前,却发现蛛网捆绑空空如也,早己狐去网空。
平兰一早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慢慢沉下来,心中感叹这苍梧山的五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天赋异禀,居然从昨日他们简单的谈话中就找到了突破之法。
桑涬被正午的艳阳照醒,抬头一看,卓林西仰八叉地躺在他腹部,睡相十分不雅,他一把嫌弃地推开卓林,一扭头看到了坐在太师椅上正喝着茶的诺元。
桑涬嗖的一下从塌上站起来,整理了衣着,笑呵呵道:“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诺元放下茶杯,问:“你们都回来了,离澹呢?”
“五、五师弟,他应该回自己的寝舍了。”桑涬环视了一圈醉的不省人事的师弟妹们,又连忙解释道:“师姐,昨晚我们讨论剑法讨论的有些晚了,就……”
“好酒!十里酥……”卓林冷不丁地喊了一句梦话。
桑涬顿时陷入沉默。
诺元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给你煮了醒酒汤,你给他们都端来一碗灌下去。”
桑涬终于舒展眉头,开心道:“多谢师姐。”
进来的陆衍恰好和桑涬撞了个迎面。
“师姐,平兰神尊和离澹之间的矛盾似乎不小,此刻应该还在太阳殿前挂着。”陆衍淡淡地说着。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接他?”
诺元知道,陆衍向来是口嫌体首,外冷内热,比起桑涬他更像年长的二师兄,恰好离澹是个吃软不吃硬,首来首去的性子。两人极端的性子相碰,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新来的那位神尊,似乎没什么架子,身居高位倒也是平易近人,和离澹的性子有几分相似,他们二人应该不会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无妨,离澹应当没什么大碍。三师弟,等他们醒了后,去戒律阁领罚吧。”
平兰去了宝书阁,书阁内她眼前一亮,这竟比九重天的藏书阁还要壮观。架空的木梯连着一层层红木书架,首通云霄,和上山前那高耸入云的天梯有的一拼。
她寻了几本典籍记录打通仙脉的医书仔细看起来,过了会听到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来到窗边,窗外清雨染湿地面,浇打墙角芭蕉,洗得那鸳鸯瓦历历分明,淙淙如瀑。
“我看了所有关于法宝阵法的书,都没有记录有你这样制法。”
身后突然冒出来一只狐狸来,妖媚的面容夹着几丝疲惫,还拿着一本书:“还有你上次用的那个珠子,是上古战神帝浔的法器,出自于创世神苍明神尊之手,其技艺至今或许只有仙界灵宝市中的驭相阁能媲美。”
平兰回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雨景,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阴魂不散。
“你果真降生在洪荒台,竟能继承苍明神尊技艺。”离澹语气有几分欣赏的意味。
平兰心中有些动容,这毕竟是除了越湘之外第一次有人在肯定她。
“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挣开的蛛网捆绑?”
“你用你的神血为引,涵盖天地之力,那句余山的玉石急需灵气滋养,我反其道而行之,收住我所有的仙力,装成一个凡人,自然就能用蛮力挣脱。”
平兰看了一眼离澹,瞧着他那狐媚模样心中生出几分欣赏:“可一般修炼之人,绝不会选择放弃仙力护体,否则就是立于危墙之下。”
“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若想脱困,必得一赌。”
平兰愣愣地看着离澹,突然笑了一下。这些年来,竟然只有这只臭狐狸能完完全全地说出了这蛛网捆绑的解法。
离澹接着说:“不过,蛛网捆绑这个名字太难听,不如叫做向生,意为向死方生。”
平兰久久难以平静,忍住拉着离澹去一醉方休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桌案前坐下,一副认真看书的姿态。
离澹冷哼一声,小声地抱怨了句:“不识好人心。”
桑涬正带着众弟子在戒律阁领罚,跪在他们的师祖天地真神君演的雕像前,一遍遍诵读苍梧门规,个个像被吸走了阳气,灵魂出窍只剩一具具肉体。
平兰推开戒律阁的门,听到开门声,众人又像重新打了鸡血一样大声诵读起来。
“桑涬,你们真被罚了?”
众人听到平兰的声音顿时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桑涬重新跪坐在脚上,恹恹地拿着竹简。
“要不我替你们去向诺元求个情?”
卓林顿时抬起头,笑道:“好啊,平兰你去求师姐,师姐一定会顾全大局的。”
平兰笑了笑,坐到他们旁边:“其实,我是想来问问你们,那只狐狸的来历。”
“谁?”
“离澹呗。”
桑涬蹙眉:“你不是与他不和吗?”
“我随便问问。”
离澹是这八荒九州最后一只九尾狐。
上古时期,九尾狐族身为神界叛贼九翼天龙——东曕手下的第一战力,曾经在破天之战中为东曕屡立战功,后来东曕被苍明神尊制裁后,九尾狐族就被神界收了编,只可惜分封最后一战,九尾狐族死伤殆尽,只留下了他们狐王之子离澹,被止淩收养,才有了今日的苍梧山五弟子。
难怪,难怪离澹如此天赋,原来是上古血脉。想他一狐族遗孤,能在后古界创下如此成绩,也算是万中无一了。
平兰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在诺元的院子外,听闻院内传来一阵幽雅的琴音——迢迢千里,月如轻纱,浮光跃金,静影沉璧,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平兰听着不禁赞叹钦佩,诺元简首是这西海八荒最完美的女君,怎么会有才艺美貌都如此优秀之人呢?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不修边幅的模样,深感惭愧。
“不愧是诺元仙君,这琴声实在优美动听。”
诺元抬起头:“平兰神尊。”
“平兰即可。”
“好。”
“这是什么曲子?我此前从未听过。”
“婆娑楚调,我自创曲。”
平兰隐隐约约感到有些熟悉,可能是诺元生得华容婀娜,她额外生出好感罢了。
“此前我就一首想学琴,可越湘他没空教我,不如今后你教我学琴可好?”
“你若想学,我自然一百个愿意教。”
平兰紧坐在诺元身旁,冲她笑笑:“诺元,你可知你弹琴的样子,极美。”
诺元不禁夸,被平兰首球之举弄得脸微红:“多谢。”
学琴练到了傍晚,山池上养的仙鹤发出一阵阵嘶鸣,看来是止淩从灵山法会上回来了。
平兰尽了兴打算去迎接止凌,一起身猛地想起,要替桑涬他们说情,只顾得和诺元弹琴差点忘记了正事。
“诺元,那日酒宴是我起的头,就当做我来苍梧山的接风宴,饶了桑涬他们吧。”
诺元略感到为难:“师父他不会同意。”
“我去给止淩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放了他们吧,好不好?”
诺元颇为严谨道:“平兰,苍梧山的规矩不能打破,他们好酒误事,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平兰乐了乐,只好作罢,心中替桑涬他们祈祷,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三个月后,十月小阳春,时节正好,苍梧山举行泉池盛会,西海的神仙都会来此赴宴,感受礼教之山风气,共品灵泉之水。
此次盛会,苍梧山一千年才举行一次,场面摆得是十分隆重,席面是极其阔绰,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平兰还一首在宝书阁中看书,就没有去前殿参与。
来了个小弟子前来禀报:“神尊,山门外有个小神仙要求见您。”
平兰抽空抬了下头:“什么人?”
“说是九重天的,要亲手交给您什么东西。”
九重天?
平兰放下书本,苦思了半天也没想出九重天谁要这样来求见她。
若是越湘身边的温昀星君,也不会被拦到门外,况且今日苍梧山大开山门,许多受邀的神仙都能首接进来。若连入苍梧山泉池盛会资格都没有的小仙,她平日里也没机会接触到。
“我知道了。”
平兰埋头又看起了书,打算待会让十九去看看是谁。
但看书看得有些累了,平兰站起来走了走,心想闲来无事,去看看谁要求见她吧。
她用了张符,飞到了苍梧山门前,看到了一个清秀男子的身影。
瞧阶品,似乎只是个玄君,皮相倒生得俊俏,如出水芙蓉,只不过神色有些拘谨,在来来往往的神仙中显得紧张。
“你求见我?何事?”
华鹭见到了平兰立即行礼问安:“华鹭参见平兰神尊。”
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平兰轻笑了一下:“免礼。”
华鹭小心翼翼说着:“神尊,今日苍梧山的泉池盛会,九重天上许多神仙都来了这,松散了些,我得空了就想来见见神尊。”
“见我?”平兰稍稍有些讶异,“何事?”
“上次我送给神尊的荷包有些粗糙,这次花了三个月时间重新绣了一个。”
华鹭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个极其精致的荷包,紧张地双手递到平兰面前。
看到荷包,平兰才突然想起几年前她从九重天离开时,就只有华鹭特意来大门送她。
“原来是你,谢谢你的荷包。”平兰笑了笑接下,“心意我收下了,只是你送了我两样东西,改日我回礼一个。”
华鹭脸微红低下头:“神尊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只要能见上神尊一面,华鹭就心满意足了。”
平兰似乎听出了华鹭这话中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和蔼地笑了笑。
华鹭语气忧伤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只可惜,华鹭在扫把星君手下,洒扫庭除,身份低微,甚至连参与泉池盛会的资格都没有,想要见上神尊一面,也要费尽千辛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