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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画室

画室门锁发出机械转动的轻响,秦管家躬身退开半步。方梨推门的瞬间,落地窗外的夕照如熔金泼洒进来,将整间画室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从落地窗看下去,脚下是密密麻麻蠕动的车流。

二百二十六平的空间被改造成复式结构,旋转楼梯通往阁楼的休息区。整面北墙镶嵌着恒温恒湿的颜料柜,数百支进口油画颜料按色阶排列,锡管上的德文标签闪着冷光。中央画架支着绷好的亚麻画布,旁边工具箱里躺着套德国产貂毛画笔,正是沈知念在朋友圈炫耀过的那套绝版画具。

方梨的指尖抚过调色板边缘的凹痕,那里残留着未洗净的钴蓝色。

她的目光定在画架上夹着的那幅《念深》高清印刷稿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前几天在商场看到的,署名沈知念的同一幅画。

方梨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旋即,她伸手果断地取下画架上的印刷稿,动作干脆利落。接着,她拿着画走到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再次细细审视这幅画。画中的每一处笔触、每一抹色彩,都勾起她曾经创作时的回忆,那是独属于她的灵感与心血,却被沈知念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

方梨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将画对折,然后再次对折,纸张被挤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为这荒谬的事情发出微弱的抗议。她把折好的画随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眼神中满是不屑。

"太太需要什么尽管吩咐。"秦管家调试着恒温系统,老式怀表链在制服前襟晃荡,"画材每周补充,监控摄像头在..."他忽然噤声,浑浊的眼珠瞥向墙角罗马柱顶端的鎏金装饰。

方梨仰头望着那枚镶嵌在茛苕纹中的微型摄像头,红点像蛰伏的蜘蛛眼。她忽然踮脚取下画架旁的伸缩杆,金属尖端精准刺入装饰花纹的缝隙。监控镜头应声碎裂时,秦管家怀表坠子"当啷"砸在地面。

"告诉宋总,"方梨将伸缩杆插回原处,青玉镯在夕照里泛起涟漪,"画家需要绝对私密的空间。"她转身拉开窗帘,暮色如血浸透真丝纱幔,"就像他实验室的解剖台。"

秦管家弯腰捡起怀表的动作停滞半拍,表盖内侧的老照片闪过少女模糊的侧颜。当他再抬头时,方梨己经踩上旋转楼梯,卫衣下摆扫过台阶上未拆封的油画绷布。

阁楼飘窗上的软垫簇新,散发着淡淡的织物清香。方梨缓缓掀开天鹅绒罩布,露出底下蒙尘的画架,斑驳的松木架上夹着泛黄的素描纸。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粗糙的纸面,仿佛能透过时光触碰到八岁时的自己——蜷缩在黄水村漏雨的阁楼里,用烧焦的木炭在旧报纸上涂抹,画下歪歪扭扭的向日葵。那时的雨声淅沥,潮湿的空气里混着霉味,可她的心里却亮堂堂的,因为颜老师摸着她的头说:“小梨,你是我的小梵高。”

颜老师是城里来的,穿着熨帖的衬衫,袖口总是干干净净的。他只在黄水村待了两年,教她调色、教她观察光影,甚至送了她人生中第一盒真正的颜料。后来他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方梨只能攒钱去镇上的网吧,把自己的画扫描后传给他。颜老师在电话里笑,说她的笔触里有生命,像梵高的向日葵一样热烈。

可后来呢?

后来她遇见了宋云舟。

结婚三年,她再没碰过画笔。宋云舟的衬衫要熨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的咖啡要七分烫,他的书房要一尘不染……她把自己活成了宋太太,活成了沈知念的替身,活成了宋家别墅里的一件摆设。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青玉镯不经意撞在窗棂上发出空响,五瓣花印记在腕间灼烧般发烫。

飘窗玻璃突然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卫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蓝斑,眼底燃着久违的、近乎偏执的光。就像颜老师离开黄水村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小梨的眼睛里有火,烧不灭的那种。"

方梨将泛黄的素描纸小心取下,撕开油画绷布的塑料膜。

亚麻粗粝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颤,三年了,她终于又能...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动作。宋云舟的消息悬浮在锁屏界面,「画室好玩吗?」

方梨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宋云舟的消息像一把小钩子,将她从画意的云端拽回现实。她将手机反扣在调色盘旁,钴蓝色颜料蹭亮了锁屏键。

阁楼的光线渐暗,她拧亮工作灯,暖黄的光晕里,亚麻画布泛着粗粝的光。三年未执笔的手有些发抖,但当她蘸取第一抹群青时,肌肉记忆苏醒了——那是画天空与远山的颜色,是黄水村雨后晴空的颜色。

颜料刀刮过画布的沙沙声里,她渐渐忘记时间。左手腕的五瓣花印记随着笔触舒展,青玉镯偶尔碰到调色盘,发出瓷器相撞的轻响。

阁楼暗格里突然传来抓挠声,大白的身影跳上窗台。

“喵~”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方梨把脸埋进大白雪浪般的绒毛。大白温顺地蹭了蹭她的脸,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方梨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大白的脖子上,只见它戴着一个项圈,项圈上还挂着一张房卡。

“3018!”方梨不禁轻呼出声,这个房间号码…

她急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抱紧大白,动作迅速地将房卡取下,塞进衣兜。

方梨的目光再次落在大白身上,眼神满是探究。

她轻轻摸了摸大白的项圈,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掏出来,握紧。

大白,你居然有当间谍的潜质。

阁楼角落的监控死角,方梨缓缓展开大白项圈里的纸条,夏衍那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却被斑斑血迹晕染得有些模糊。

她费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蓝钻送给你当做纪念,南城最近不太平,保重!】

南城最近不太平?

刚才宋云舟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方梨将纸条攥在手心,青玉镯在腕间泛起微凉。她低头看向大白,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仿佛藏着无数秘密。指尖轻轻抚过它柔软的毛发,大白蹭了蹭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谢谢你,大白。"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太太?”秦管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宋总说晚上会迟点回来,您的晚餐..."

"不用。"方梨将纸条塞进卫衣口袋,颜料柜的玻璃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我画画时不喜被打扰。"

“到点再来叫我。”

她抓起画笔在调色盘上反复调试颜料,首到听见老管家退出去的关门声。

手机再次震动,宋云舟的新消息浮现在油污斑驳的屏幕上:

[晚上迟点回去,等我!]

简短的字句像一根刺扎进心里。她几乎能想象沈知念此刻正如何缠着他试婚纱,而自己却要守着这句"等我",像个召之即来的情妇。

目光重新落回画布上,

她蘸取颜料划向画布的动作近乎凶狠,就像要剖开这三年来被宋云舟精心圈养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