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滑入医院的停车场,雨幕如注,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方梨的指尖在旗袍上反复,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
她望着宋云舟冷硬的侧脸轮廓,那句“婆婆想见你”在舌尖滚了几遍,终究被车内凝滞的空气压得发不出声。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刺破寂静。
宋云舟瞥了一眼屏幕,眉峰微动,接起电话的瞬间连声音都放轻三分:
“念念?”
方梨猛地攥紧了膝上的提包,皮革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别怕,我马上到。”他挂断电话,转头对司机道:“去华林公馆。”
“可是婆婆……”方梨脱口而出,却在撞上他冷冽目光时哑了火。
“念念脚上有伤,这种天气她怕雷。”宋云舟松了松领带,语气不容置喙,“你婆婆那边,迟点再说。”
“下车。”
声音不大,却透着赶人的意味,紧接着,车锁“咔哒”一声打开。
方梨回头看了看他一眼,满心悲凉。
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顶着暴雨,快步冲向住院部门口。
车子迅速调头,疾驰而去。
尾灯的红光在雨幕中逐渐模糊,如同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熄灭。
她不禁想起昨晚,婆婆紧紧抓着她的手,虚弱地念叨着:“小梨啊,婆婆就想见你先生一面,你们好好的,婆婆才能放心……
方梨垂下头,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她掏出手机,
通讯录里"急诊室林护士"的号码在指腹下模糊成光斑。
今早,护士说婆婆的止疼针剂量又加了……
方梨站在消防通道的安全出口标识下,荧绿光线将她的影子折成碎片。
手机通讯录页面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列表里除了秦管家和家庭医生,只剩下"李慕言"这个名字。她屈起食指抵住唇齿,齿尖在指节压出青白印子。
住院部落地窗映出她侧脸轮廓,黑发严实遮着右颊。
两个月前在皮肤科诊室,李慕言用银质探针撩开她发丝时,消毒手套边缘蹭过耳垂的触感突然复苏。那个晨间有阳光,他胸牌上"副主任医师"的烫金字晃得人眼晕,抬头时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睛里——那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琥珀色,盛着窗棂间漏进来的晨光…
手机震动的嗡鸣惊醒了她。呼叫界面显示通话己持续十二秒,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簌响。
方梨后知后觉将屏幕贴到耳边,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李慕言在病历上签名的声音,她曾见过他握钢笔时凸起的腕骨。
“李医生…”她咬住下唇,声音发虚,
“能不能……请您假扮我先生,见见我婆婆?”
电流声裹挟着漫长的沉默,听筒里只隐隐传来远处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就在她满心忐忑,以为要听见忙音时,听筒中突然传来衣料的声响,像是有人从转椅上猛然起身。
"具置?"他的声音像浸在生理盐水里的纱布,带着熬夜值班的沙哑。
"松山医院住院部大门口。"她望着玻璃倒影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电话挂断前,她听见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还有他难得失态的轻喘:"别站在风口。"
他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她的丈夫会没有出现……
五分钟后,黑伞边缘垂落的水珠在住院部大理石地面洇开深色痕迹。
李慕言收起长柄伞,泛着冷光的金属伞尖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声响。他白大褂里露出挺括的灰衬衫领口,胸牌上"副主任医师"的烫金字体在廊灯下泛着微光。
"李医生,真是......"方梨低头盯着他沾了雨水的皮鞋尖,"太麻烦你了。"
护士站传来病历夹合拢的啪嗒声。李慕言将伞柄卡进自动贩卖机的金属框,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消毒水的气流:
"先去十二楼?"
他抬腕看表,金属表盘映出方梨攥着衣角的指节。
"李医生今天这么早查房?"推着治疗车的护士笑着打招呼。
李慕言颔首示意,不动声色调整步伐与方梨保持半肩距离。他的影子斜斜投在方梨米色风衣上,随顶灯光源变幻深浅。
方梨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听见身侧传来衣料声。李慕言从口袋抽出消毒凝胶,慢条斯理揉搓指尖:
“别太担心,我会尽量演得像一些,让婆婆放心。
他停顿两秒,让这句话恰到好处地消散在电梯上升的嗡鸣中。
电梯镜面映出他整理袖扣的动作。方梨盯着楼层数字跳动,突然感觉无名指一凉——李慕言将一枚戒指推至她指根,金属温度比他戴着橡胶手套触诊时更冷。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方梨惊愕地看向自己的无名指,那枚戒指在电梯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与她温热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
他居然连这个细节都想到了。
方梨哽咽道,
“谢谢!”
李慕言低头看她泛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待会记得笑,太太。”
这个称谓在齿间辗转出缠绵的尾音。
他故意忽略了“太太”前面的姓氏。
方梨嗅到他袖口残留的雨腥气混着酒精棉片味道,看着他修长的手,想起两个月前这只手握着皮肤镜剖析她伤疤时的稳定弧度。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十二楼。
病房门推开时,
婆婆浑浊的眼睛倏地亮了:
“梨儿来了!”
李慕言紧跟在方梨身后,神色温和。
他从容地弯腰握住老人枯瘦的手,腕间露出与方梨同款的婚戒。
“婆婆,我是李慕言。"
他笑着将果篮放在床头监护仪旁,
"小梨总说您惦念我,今天特意请了假来。"
输液管随着他动作轻轻摇晃,吊瓶里的液体映出方梨欲言又止的脸。
“婆婆,这苹果可甜了,我帮您削一个。”
李慕言削果皮的动作很是娴熟。
婆婆浑浊的眼珠跟着转动的苹果,笑得露出仅剩的三颗牙。
老人枯树皮似的手突然抓住李慕言的手腕:
"梨儿五岁那年房子失火..."
婚戒硌在骨节处,李慕言感觉到方梨在窗边骤然绷紧的脊背。
两个月前她第一次来诊室,黑发严实遮着右脸,首到他撩开发丝才看见那道狰狞的烫伤——从耳垂蜿蜒到锁骨,像条蜈蚣蛰伏在苍白的皮肤上。
银质小刀在苹果表面流畅旋转,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
"小梨打小就乖..."
老人絮叨声里,李慕言想起她上个月复诊时的情景。诊室外传来争吵声,她握着手机低声下气:"手术费从我的生活费里扣..."玻璃门外站着穿黑西装的男子,胸针上是宋氏集团的徽标。
刀尖在果肉上微妙停顿,李慕言将苹果切成小块,心想,
"一个月拆线后,您就能看见更漂亮的梨儿了。"
塑料叉子戳出细密小孔,他余光瞥见方梨正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发呆。
婆婆说累了,沉沉睡去了,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方梨望着李慕言收拾果皮的侧脸,忽然想起手术同意书上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她预约了这周三的祛疤手术,可是得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伤疤己经不用做手术了……
她无意识转动指间银戒,冰凉的金属己被焐得温热。
这天,方梨很晚才回到宋家别墅。
她看到大白己经睡在她的枕头上,很惊喜,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它的脑袋。
“轰隆”又是一声春雷,比前两次更响,震耳欲聋。
方梨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抱紧了大白。
宋云舟自然又是一夜未归。
深夜,管家拿来了夏衍加急要的资料,方梨的一切信息。
夏衍接过,细细翻看起来。
翻到最后,他把资料扔在茶几上。
“宋云舟的隐婚妻子!”
夏衍靠向椅背,拿手挡住眼睛。
他忽然心里很不舒服……
“少爷,您要查的这个电话号码,是登记在宋云舟宋总名下的。”
夏衍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就扔了出去。
“小兔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