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浓雾的纠缠中支离破碎,别墅的尖顶刺破厚重的云层,宛如一具被岁月侵蚀的青铜棺椁,散发着阴森与冷寂。
方梨赤着脚,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新生的血肉以诡异的速度愈合着,那感觉就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疯狂啃噬着她的神经末梢。她死死咬住下唇,嘴里己满是血腥之味。
她的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目光中包含着复杂难明的情愫。
这里,是她整整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是她跟宋云舟婚后的住所。
曾经,她满心欢喜地踏入,怀揣着少女对幸福的美好期许,然而此刻,心中却只余满目疮痍。
就在昨天,她还毅然决然地想要逃离这里,要彻底摆脱所有的痛苦与折磨,哪曾想,今天却又被迫回到这噩梦之地。
三小时前,她蜷缩在礁石缝隙里咳出海水,腕骨明明被灯塔钢筋贯穿,此刻却只余一朵猩红的五瓣花,随脉搏翕动如呼吸的嘴。
“一个月内必须找到杀害你的凶手,否则你将真正死去。”
脑海里炸开的声音,裹挟着深海回响,震得她耳膜渗血。
从那般高耸的灯塔坠落,她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可她实在不晓得是哪路神仙救了自己,更不清楚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真凶到底是谁。
明明自己己经买了昨晚飞往国外的机票,注销了国内的所有社交账号,一心想要彻底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却没想到被人迷晕,首接绑到了灯塔之上。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自己短短二十五年的生命里,究竟跟谁结下了如此血海深仇,以至于对方要对她下如此毒手。
但这个凶手,必定与这座别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毕竟,
“让我们也尝尝豪门太太的滋味是怎样的。嘿嘿…”
“本来就丑了,现在脸还被你刮花了,怎么玩都感觉没那味道了。”
“那是金主的要求,不刮花脸,咱们的一千万辛苦钱就不能到账,反正都一样,大不了你把她的脸蒙上。”
……
那群畜生…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痛得无法呼吸。愤怒、恐惧、仇恨、绝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近崩溃。
“呵,一千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也只有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才出得起吧。”
她咬住下唇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仿佛在提醒着她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她想过报警,可是又该怎么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切。
“太太?”雕花铁门突然洞开,秦管家的金丝镜框闪过一抹冷光。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苍白的面庞,湿漉漉的长发凌乱不堪地贴在脑后,粘腻的刘海紧粘在额头,再往下,破碎的长裙下摆——那里本应露着被岩石撕裂的狰狞伤口,如今只剩一片莹白肌肤,正渗出淡蓝色黏液。
屋里的暖气飘出一阵熟悉的雪松香,是宋云舟定制的须后水味道,此刻却混着她的血液的腥甜,发酵成某种催吐的酸腐气息。
秦管家虽然不清楚太太为何会这般模样,而且她昨日携带的行李箱也不见了踪影,但他依旧秉持一贯的作风,不多瞧也不多问。
二楼书房窗帘微动,一道颀长剪影俯视着庭院。
宋云舟的银质打火机在黑暗中明灭一瞬,火舌舔舐的刹那,方梨腕间花瓣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丝线勒紧的喉咙。
五瓣花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方梨自然也清晰地感应到了。
是他?!
方梨的心尖猛地颤抖了一下,惊慌中扶住罗马柱的指尖抠下几片青苔。
那裹着海雾的声音曾告诉过她,只要接触到真正的凶手,她手腕上的五瓣花就会发生变化。
会是他吗?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与她热烈相拥、缠绵悱恻的男人。
方梨不敢去深想……她甚至不敢再进一步试探。
她缓缓垂下了眼睑,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沉默地跟随秦管家进了门。
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刺得她双眼微微发痛。
“太太,客房的浴缸在放水了。”刘妈不由分说地钳住方梨细瘦的腕子,指甲几乎掐进花瓣纹路里,雕着并蒂莲的翡翠镯子在腕骨上撞出青紫。
她瞥见方梨连衣裙襟口没扣上,斜斜挂着珍珠扣,似掉将掉,唇膏在嘴角洇成血痂,最触目惊心的是颈间那圈淤痕,像被人用红绳勒断的玉佛头。
刘妈心头不由地一惊,
“太太一夜未回,如今这副样子要是被先生看到,恐怕…”
她惊慌地朝二楼看去,鼻腔里却滚出冷哼,昨夜端茶路过,她分明看见沈小姐倚在二楼扶手上,猩红蔻丹正轻抚先生西服褶皱。
"您当心着凉,还是先去客房泡个澡。"这话在喉头转了三转,出口时却沾着中药渣的苦涩。
刘妈忽然想起前年惊蛰,太太也是这样浑身湿透抱着白猫回来,那时她鬓角还簪着新鲜的玉兰,不像现在,连耳垂上坠着的月光石都蒙了灰。
刘妈别过脸去。
“客房?”
说起来,她在那里也待了将近一年,如今他们这种关系,她还是住客房比较好。
方梨没多想,快速转身去了客房的浴室。
热水慢慢漫过锁骨,方梨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肉。
疼得她只想把自己蜷缩在浴缸里,缓缓沉入水底。
拼命忍住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下,落入浴缸里,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明明看到了,就一点都不惊讶她这副模样!”方梨心中暗自思忖,
“难道…”
她曾经那么深爱着他,即使选择离开,她还是想着大家能好聚好散,成全他跟沈知念,可他为什么竟想要这么残忍地杀了她。
她到底碍着他什么了?
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排山倒海般砸下来,让她痛苦得无法呼吸。
那个男人如果真的想要她的命,
她想,
曾经只要他开口跟她讲,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吧。
但现在,
凭什么?
蒸腾的雾气中,方梨的每一根血管都浮凸成藤蔓状,而浴液泡沫正被染成某种生物血液般的荧绿色。
等方梨平复好心情,浮出水面,浴室里的场景却己经恢复正常了。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她怎么能够甘心,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