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被这两个字彻底撕碎了。
无数道目光，“唰”的一下，如同探照灯般，齐齐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林七夜脸皮狠狠一抽。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脚下不动声色地横移了半步。
仿佛想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物理距离，撇清和旁边这个语出惊人之人的关系。
这家伙……又开始了？
“七夜兄，你这朋友……好像，也没说错？”
一个肉乎乎的脑袋悄悄凑了过来，是百里胖胖。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认同，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怂意。
“大佬都发话了，咱们现在可不就是菜鸟嘛……服气，应该的，应该的。”
百里胖胖觉得苏澈说了句大实话。
只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这么大声说出来。
被袁罡那冰冷的眼神一扫，他腿肚子现在还隐隐转筋呢。
苏澈身边，只剩下一道身影。
纹丝不动。
安卿鱼。
他面无表情，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哗与骚动，都不过是显微镜下毫无意义的粒子碰撞，不值得他投入半点关注。
只是那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苏澈平静的侧脸上，多停留了零点一秒。
那是一种极为细微的审视。
如同在观察一个刚刚呈现出异常读数的实验数据。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终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
先是几声带着错愕的嗤笑。
“呵，我还以为能来这集训的，多少都有点傲气。”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优越感。
“没想到啊，这才刚开始，就有人跪了？”
“哪来的软骨头？听声音年纪不大吧？断奶了吗就跑来守夜人？”
“喂！那个谁！说你呢！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报上名来，让哥几个认识认识你这怂包！”
嘲讽声如同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那些刚才还被袁罡训斥得敢怒不敢言的“天才们”，此刻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情绪宣泄口。
一道道或鄙夷，或不屑，或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利箭般射向苏澈。
仿佛只要将这个第一个“服软”的异类踩在脚下，就能证明他们自己的不凡与傲骨。
而苏澈，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身形挺拔，如同一杆标枪。
神色平静得如同冰封千年的古井，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周围那些越来越难听的嘲讽，不过是夏日里聒噪却无力的蝉鸣。
他甚至还微微侧过头，迎向了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
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主席台上。
袁罡锐利的目光，定格在队伍末尾那个平静的身影上。
苏澈。
他昨天就注意到了这个新兵。
资料显示，他是本届新兵中，唯一一个实力评估达到“池”境的存在。
禁墟能力，未知。
袁罡原本的计划，是先用言语敲打这群桀骜不驯的天才，激起他们的怒火和不服。
然后，再让早己准备好的力量，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可现在……
最强的那个，竟然第一个开口认怂了？
袁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计划被打乱，他还怎么进行下一环节？
与此同时。
沧南市上空，数千米高的运输机内。
戴着“王”字面具的男人，正通过单兵通讯器，实时监听着操场上的动静。
当听到那声平静的“服气”时，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指令：“【假面】，待命。”
王面抬手，示意准备空降的队员暂停。
“老大？”
身后，戴着漩涡面具的队员探过头来。
“还跳不跳啊？”
“上面风大得要死，冻死个人了。”
漩涡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挤到王面身边，摆出一副迫不及待要第一个冲出舱门的架势。
可他那紧紧扒着冰冷舱门边缘的手，指节却绷得死白。
脚下的军靴，也在微微震动的机舱地板上，几不可察地挪动着，调整着重心。
好像生怕脚下一滑。
“要不，你先请？”
机舱内，冰冷的金属壁反射着舷窗外的流云。
扛着巨锤的蔷薇，侧过头，望向身旁那个戴着漩涡面具的队友。
“漩涡。”
她鄙视的目光首刺那诡异的面具图案。
“都这么多年了。”
“谁还不知道你那点恐高的毛病？”
“还在这儿装什么硬汉呢？”
......
“安静！”
那名肩扛两颗星徽的教官，声音如洪钟般再次炸响，震慑全场。
操场上刚刚泛起的嘈杂声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迅速低落下去。
所有新兵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但看向苏澈的目光，却充满了更加浓烈的鄙夷与不屑。
他和身旁的安卿鱼，仿佛瞬间成了两座孤岛。
周围的新兵们，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空出了一小圈。
林七夜没有说话，只是抬脚，默默地站回了苏澈身边。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几乎是小跑着跟了过来，是百里胖胖。
“你……”
林七夜压低了声音。
“这可不像你啊。”
在林七夜的印象里，苏澈虽然偶尔思维跳脱，想法清奇。
但他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在这种场合，故意哗众取宠的人。
苏澈闻言，侧过头，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是吗？”
他淡淡反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苏澈转过身往朝主席台那边扬了扬下巴。
那几道身影，像几座沉默的铁山，无声地散发着压力。
“上面的教官……”
“先别管他们到底什么境界。”
“单是那股子快要凝成实质的杀气，” 苏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说道:“就足够碾碎这里九成九的所谓天才了。”
他停顿了一下，
“更何况，我能感觉，那上面，‘川’境肯定不止一个。”
“说不定……还有着‘海’境强者。”
苏澈收回了投向远处的打量，看向林七夜，也扫过周围那些依旧梗着脖子，脸上写满不忿的新兵。
“所以，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冰锥扎进林七夜的心里。
“一群连真正的‘神秘’都没见过的菜鸟。”
“你觉得，在场的这些‘天才’，有几个能在鬼面王和难陀蛇妖的袭击下，存活下来？”
林七夜猛地一怔。
鬼面王！
难陀蛇妖！
再看向周围那些兀自不服的新兵，他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了然。
林七夜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一群没见过血的菜鸟。
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