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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老子乱说

李密言罢,殿内俱静。

“此子瞧着眼熟,可是出自陇西李氏一族?”

隋文帝面带笑意,却是问向左侧文官之首的越国公杨素。

杨素三绺美须无风自动,听见问话笑眯眯起身作答:“回陛下,此乃上柱国、蒲山郡公李宽长子,李密。”

隋文帝不停点头赞道:“是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不错!不错!”

听到隋文帝亲口夸赞,李密却是面容平静,淡定施礼落座。

圣人面赞,一连称赞两个‘不错’,世家学子们更是兴奋异常,挑衅地目光肆意在萧邢和范喜之两人身上扫过,有人更是发出不屑嗤笑之声。

“萧卿……”隋文帝金口半开却又犹豫,“你……你可有话说?”

萧邢有勇有谋,性格沉稳不假,只是这学问……

每每见到萧邢递上的奏疏,隋文帝都要倒吸一口凉气,都说字如其人,字写得难看的不少,诸如那帮武将丘八,但字体风骨千变万化的,整朝文武萧邢也算独一份。

本想借着宫廷讲学趁机提拔几个寒门士子,未曾想到范喜之才学艳艳却无变通之智,在这等场面之下露怯也是落了下乘,让隋文帝多少有点失望。

正郁闷间余光瞥见萧邢悠闲品着茶,一副不问俗事的模样,不由来了几分火气,这才发问,只是话才出口便己反悔。

萧邢的学问有几斤几两,隋文帝是再清楚不过,他这般沉默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见隋文帝问话,萧邢再想装睡也是不能,只得讪笑起身:“臣……臣觉得他们说得都对……”

此言一出,殿内哄笑乍起。

“肃静!”国子学祭酒元善见一众学子笑得前仰后倾,顿时脸色一沉断然喝道,“圣人当面岂能失仪?”

元善治学严谨,国子学的学子无人不惧其威严,纷纷止住嬉笑。

“萧别驾承蒙圣恩,以寒门致仕官居西品,且司隶台监察百官,素以执法严苛遐尔,周某杀牛尽孝一案虽小,然却是叶落而知秋至。

若满朝文武皆如你这般尸位素餐,天下何以安定?”

杨玄感越众而出,冷笑发声。

他这番话从能力、人品上下手,可谓是字字诛心。

“这厮今天是来报仇的……”不知何时,汉王悄声摸到萧邢身后,小心提醒道。

当初在朝堂上提议寒门与世家各派两人讲学便是杨玄感的主意,萧邢又怎能不知其用意?

唯一不曾预料的是此人不仅武力不俗,连口才也是这般了得。

望着对面昂然挺立、目不斜视的杨玄感,萧邢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准备应付几句。

“放肆!”内史令杨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嘴上呵斥,老脸却笑得像花一样。

“萧别驾辽东率残卒千里归营,随晋王平定漠北,赴幽州肃清燕荣之流,日夜侍奉于君前,哪件不是劳苦功高,岂容你在这里置喙多嘴?还不速速退下!”

“这老狗……”汉王在身后小声嘀咕。

杨约语毕,场内‘嗡’的一声,犹如石子投入湖面。

萧邢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原本以为今天的宫廷讲学只是世家子弟从中作梗,让自己出出丑罢了,但杨约此言一出却是欲将自己置于死地。

明为呵斥杨玄感,在场的人精们,谁听不出弦外之音?逃兵、卷入储位之争、打压功臣、谄媚事君——这才是其真正所指。

好生歹毒!

萧邢对西周的嘲笑、低声咒骂充耳不闻,一脸痞态笑吟吟道:“下官以为杨史令说的也对……”

杨约这绣里藏针的一番话好似重拳打在棉花上,丝毫不见萧邢动气。

“这厮脸皮怎地这么厚……”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哎……终是出身寒门,眼界、学识比高门子弟差的何止一星半点……”

“圣人居然对此人委以重任,真是……”

正当国子学学子议论纷纷时,殿内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若是萧别驾是这朗州司法参军事,周某应当如何处置?”

众人循声望去,发问之人正是礼部尚书韦世康。

杨玄感眼前一亮:妙啊!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个问题首击要害,让打太极的萧邢避无可避。

若依李密之策,便是拾人牙慧;若另辟蹊径,则需精通《开皇律》条文——以萧邢那不学无术的秉性,断然想不出两全之策。

殿上高坐的隋文帝心如明镜,却无法出言阻止,只得两眼微阖,面如一潭沉水看戏。

武将们今天原本指望着禁军出身的萧邢给大伙涨涨脸,哪能料到连内史令和礼部尚书都亲自下场发难,情知今日必是露脸不成,搞不好腚都要露出来,一时间武将队伍静如死寂。

汉王急得抓耳挠腮,奈何肚子里的墨水和萧邢相较也是半斤八两。

“为何要处置周某?”萧邢打了个哈欠,笑兮兮望向礼部尚书韦世康。

韦世康冷哼一声,寒着脸问道:“难道萧别驾认为周某私杀耕牛无罪?”

“民以食为天,吃饭、睡觉、生儿育女、孝敬双亲何罪之有?”萧邢两眼一瞪,轻描淡写。

牛方智眉毛一挑,心中大喜,上前半步中气十足道:“耕牛乃农业重器,莫说私杀,就是伤之亦是有罪,看来萧别驾对律法之事甚是生疏……”

萧邢斜睨一眼,懒洋洋道:“周某的牛自购自养,杀了孝敬患疾母亲有何不可,他的牛吃你家粮长大的?”

“哈哈哈……”

这般无赖之言甚是对汉王胃口,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旁的范喜之无乎将头埋进几案之下。

“胡言乱语!”国子学祭酒怒气冲天,发须皆张,“圣人当面,岂容失仪!萧别驾你口出粗陋也就罢了,怎可如同市井泼皮般耍浑?有辱斯文!”

“道理便是道理,市井泼皮难道就不能有道理不成?”汉王见萧邢势单力薄,急急跳出来帮腔,“子曰:‘道理无处不在,在蝼蚁……在稊稗……在瓦上……在屎里……’”

萧邢听罢虎躯一震,退后半步悄声狐疑问道:“殿下……这是哪位圣贤说的?”

汉王尚未答话,只听隋文帝猛然间站起身来,怒喝一声:“逆子!你给朕说说,此‘子’何人?”

汉王本想引经据典增加分量,奈何在国子学群儒面前,他那点学问无异于班门弄斧。

“是……是……老子说的……”汉王憋红了脸,支吾半天才挤出答案。

“你这畜生居然自称老子,好!好!好……取朕的马鞭来!!!”隋文帝面如黑炭,手指亦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显然己是怒极。

“陛下息怒!”汉王的老师虞世基,见此情景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请罪,

“殿下近日勤学不倦,误将《庄子·知北游》‘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的典故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