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夜寒,大兴城浸透在刺骨的凉意中。
曹老三裹紧衣裳,‘呲溜’一声猛吸鼻涕,听得旁边两名小弟一阵恶寒。
“三把头,要不……明儿再来?这天忒冷了……再说,那掳花大盗底细不明,万一是个硬茬子……”一名小弟打着哆嗦,僵硬的脸上满是忧色。
曹老三拍了拍腰间硬物,信心满满:“没点定力还想跟老子混?消息放出这些天,那贼子该来了……”
几人正躲在背风处嘀咕,看守后门的小弟气喘吁吁跑来:“后……后门进……进生人了!男的!”
“当真?!”曹老三眼中精光乍现,苦候多日终有动静,“进去几个?怎么进的?”
“就一个!骑马来的,刚到后门就有人迎进去了,像是约好的……”报信小弟顺了口气,麻利回道。
话音未落,三道戏谑的目光便投在曹老三身上——守了这些天,敢情人家早情有所属了……
曹老三脸色一沉,抬脚踹翻报信小弟,怒道:“放屁!宅里小娘子冰清玉洁,岂会私会?定是贼人买通家仆,图谋不轨!”
三人见他动了真火,不敢再笑。有人急问:“三把头,现下如何是好?”
曹老三三角眼凶光一闪:“留一个看前门,你俩跟我去后门堵人!今日,老子曹老三也当一回替天行道的好汉!”说罢,他猛地抽出腰间之物。
三人一见,骇然失色——曹老三手中,赫然是一把军中制式弩弓!
弩与甲胄,皆属禁绝私藏的“重器”。《开皇律》明令:私藏弩一张,徒二年;三张或私造者,绞!若持军中制式弩,一律以谋反论处!
“三……三把头!使不得啊!私持军弩……是要掉脑袋的!”小弟声音发颤。
曹老三目光狠戾:“怕什么?宰了那贼,剁碎了喂狗!官府来了能奈我何?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好处!”
老宅书房,孤灯如豆,仅照亮书桌后那双交叠的手,主人的脸庞与上半身尽数隐于黑暗。
轻盈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曹老三魂牵梦萦的那抹绝色,莲步轻移而入。
“民女玉腰奴,见过别驾。”女子盈盈一礼,寻常动作亦透出万种风情。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鼻音,算是回应。
“崔孝芬之事,你办得不错。”萧邢指节轻叩桌面,节奏分明,“幽州时你提的条件……本官允了。”
玉腰奴猛地抬头,眸中惊诧一闪而过:“当真?”随即察觉失态,慌忙垂首,“小女子……无功受赏,惶恐至极,恳请别驾恕罪。”
萧邢用竹签拨了拨灯芯,跳跃的火光瞬间映亮他俊朗的脸庞。
“朴安国,人在何处?”他随口一问,却如惊雷炸在玉腰奴耳边。
“我……别驾……民女不知……别驾所指何人?”她声音微颤。
灯芯‘噼啪’爆出一朵火花,映在玉腰奴眼中却似燎原之火。她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朴安国身为全州大司马,假借为葛文王复仇之名起兵作乱,实则狼子野心,欲取而代之,可对?”萧邢声音平淡,字字如刀。
女子那水蛇般的腰肢、挺翘的臀,此刻只激起一片冰冷。
“真平王乃圣人亲封,自有天朝庇护。天朝使臣巡礼新罗后,新罗权贵谁敢再与朴司马暗通款曲?他人头落地,不过早晚。”
“你潜入幽州,本想总管燕荣,借其力助朴司马成事。奈何燕荣早年负伤,不能人事。你只得卖弄色相,换取资助,是也不是?”
“燕荣事发,你便自荐于本官。明为求取与高句丽通商之利,实则是潜入大兴,欲借新罗使臣朝贡之机行刺,离间大隋与新罗……”
“上元节那日,本是你对金成觉动手之时。岂料天降‘神仙’,千牛卫满城戒严,你只能铩羽而归……”
萧邢每说一句,玉腰奴的身子便伏低一分,最后几乎匍匐于地。
“你……你如何知晓这一切?!”她软糯的声音里浸满恐惧,眼前之人于她,己是妖魔般的存在。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亦在凝视于你。”萧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话锋陡转,“你与朴安国,是何关系?”
玉腰奴再抬头,绝美的脸上己是一片死灰。
“奴家姓朴,名南枝。朴安国……正是家父。”她斗志尽丧,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此乃家父……日前遣人送抵……”
就在萧邢伸手接信的刹那,异变陡生!
信纸下寒光暴起!一柄淬着幽蓝毒芒的匕首,如毒蛇吐信,疾刺萧邢咽喉!
匕首划破空气,带起一道致命弧光。玉腰奴腥红的唇角勾起一丝得意,仿佛己见萧邢毒发翻滚的惨状。
叮!!!
金铁交鸣,火星在幽暗中迸溅!
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稳稳横亘在萧邢咽喉前三寸。任玉腰奴如何发力,匕尖再难寸进!
握剑的手五指短粗,指甲缝里嵌满黑泥,手背上还粘着片枯黄的菜叶。
“董道!!!”玉腰奴柳眉倒竖,惊怒交加。她做梦也想不到,宅中那劈柴喂马、沉默寡言的憨汉,竟有如此身手!
萧邢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喉前的生死一线从未存在。
“金成觉,你不能杀。但……”他神秘一笑,“朴安国,本官可以帮。非但如此,本官还要送你一份……似锦前程。”
若目光能杀人,萧邢此刻早己千疮百孔。
玉腰奴的柔弱、恐惧、顺从荡然无存,唯余一片视死如归的冰冷:“你有这般好心?你这人狡诈如狐!信你一字,万劫不复!”
萧邢挠头讪笑:“本官……形象竟如此不堪?”
玉腰奴心知杀他无望,恨恨将匕首掷于地上。转身之间,那媚骨天成的风情竟又回到脸上,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奴家素来将他人玩弄股掌,今日倒是走了眼。不知萧别驾……准备如何‘玩弄’奴家呢?”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