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收到十坛样品醋时，正在为甘味居的生意发愁。
她拍开泥封闻了闻，转身就挂出新招牌。
本店新推湖州三酸，醋溜鱼、酸笋鸡、醒酒羹！
汴京的老饕们哪见过用霉粮酿的醋？
一时间甘味居门口排起长队。
最绝的是李大厨远程指导的醋香脆皮鸭，
酥脆的鸭皮蘸着酸中带甜的醋汁，连曹皇后都派太监来买了三只。
“快看！”柳小郎突然指着账本尖叫，“咱们这个月流水翻了两番！”
湖州码头突然热闹起来。
北来的商船不再空舱返程，而是装满了一坛坛湖天碧。
有个太原商人甚至用三匹骏马换了一船醋，说是山西老陈醋遇上对手了。
吴明月趁机教妇人们做醋泡藕带、醋腌青梅。
这些坛坛罐罐沿着新修的水路销往各地，连带着湖州的竹编、螺钿工艺也火了，毕竟谁不想用漂亮的容器装美味呢？
这天，章衡抱着孩子们在醋坊验收新缸。
棠棠非要伸手够架子上的醋坛子，差点带倒一整排陶缸，吓得岁安哇哇大哭。
“别闹。”章衡一手一个拎起来，“带你们看个好东西。”
衙门院子里，师爷正对着满箱银锭咽口水：“大人，这是今年醋坊的税银，抵得上往年整个湖州的商税！”
吴明月笑着往记账簿上按朱印，突然被章衡握住手腕。
她抬头，看见丈夫眼里映着金秋的阳光：“夫人，咱们的湖天碧……”
“啊…啊……！”岁安突然指着天空叫起来。
原来是一队南飞的大雁，正排成醋坛子的形状掠过蓝天。
“啥？醋还要单交税？”李大厨举着锅铲冲进衙门，脑门上还沾着片醋泡姜，“这跟收喘气税有啥区别！”
章衡皱眉看着公文：“每瓮加征三十文...王珪这老...”
“阿嚏！”吴明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怀里抱着的棠棠有样学样，也阿嚏一声，喷了爹爹一脸奶腥味的口水。
师爷战战兢兢递上算盘：“大人，按这个算法，咱们湖天碧得涨三成价...…”
“涨什么价？”门外突然传来脆生生的童音。
只见岁安摇摇晃晃抱着一坛醋进来，小短腿一绊，哗啦！整坛醋全泼在了公文上。
墨迹晕染开来，三十文变成了三文。
众人有些呆愣，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看这小家伙都定好了，三文！”
众人玩笑归玩笑，这税可由不得他们做主。
很快，朝廷派来的税吏就到了，姓严，长得活像根泡发的酸黄瓜。
他刚下船就掏出自带的银针，挨个戳醋缸：“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掺水！”
“掺水？”吴明月笑眯眯递上一杯，“严大人尝尝便知。”
严税吏一口下去，酸得整张脸皱成菊花，偏偏还要嘴硬：“不过如此！我们京城...咳咳咳！”
他被后劲呛得首捶胸口。
更绝的是那只巡案鹅，不知何时溜达过来，对着税吏的官靴就是一口！
“哎哟！这畜生！”
“大人慎言。”章衡一本正经，“这是在圣上那过了明路的从九品巡案鹅。”
夜里，严税吏偷偷摸进醋坊想偷配方。
刚掀开缸盖，暗处突然飞出个竹筛，扣在他脸上。
“有刺客！”值夜的家丁扯着嗓子喊。
众人举着火把冲进来时，只见税吏大人头顶着发酵的米糟，脸上糊着醋曲，正被那只鹅追着满院子跑。
“误会！本官是来...阿嚏！”他被醋味熏得连打喷嚏，一个踉跄栽进了正在发酵的醋缸。
第二天，严税吏红着鼻子宣布：“湖天碧工艺特殊...免、免税三月...”
王珪得知消息，又派来个更刁钻的酷吏。
这人带着全套量具，非要按醋汁高度计税。
吴明月不慌不忙，现场演示醋发海参，往缸里扔了把干海参，醋位立刻降了三寸。
酷吏傻眼了。
“大人还要量吗？”她作势要扔第二把，“我这还有晒干的鲍鱼...”
酷吏落荒而逃。
腊月祭灶这天，湖州百姓集体往京城送了批特供醋。
据说王珪打开尝了尝，酸得三天没说出话。
而章衡家的年夜饭桌上，棠棠抱着醋泡梅子啃得欢实，岁安则把饺子全泡进了醋碗里。
“慢点吃。”吴明月笑着给章衡也倒了碟醋。
“啊啊！”岁安突然举起沾满醋汁的小手，在爹爹的奏折上按了个油乎乎的爪印。
章衡看着这个酷似梅花的印记，突然笑了：“不如就叫梅花税吧，凡纳此税者，须以民生为念。”
檐下，新挂的腊肉正滴着油，那油星落进醋缸里，激起点点涟漪。
新年伊始，窗外的雪还未化，阳光照在雪地上，白的耀眼。
吴明月感受到光照在脸上了，意识开始慢慢清醒，被窝依旧温热，只是边上空落落的。
她半坐起身，发现章衡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眉头一会紧缩一会舒展，有时还会展开笑颜。
不是，一大早的干嘛呢？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悄悄起床，绕过去，她倒要看看在干嘛！
结果她刚掀开床幔，章衡就发现了她。
“醒了？”
“嗯。”
“快来看我写的奏折！”章衡语气兴奋异常。
吴明月有些不明所以，将脑袋凑到他边上，看着上面的内容。
而章衡则趁机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许是刚起床的缘故，香气都暖融融的。
奏折上汇报了他这一年来到湖州的事情，一些攻克的难题，所使用的方法，以及参与的人。
看着看着吴明月也忍不住要笑，实在是写的有些虚假夸大了，还有一些隐晦自夸的语句，甚至还在拍皇帝的马屁……
“这里面的湖州知府白大人，我们可是见都没见过，你还给他捎上一起邀功？”吴明月看着这篇天花乱坠的文章，再看向平时一本正经的某人，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强龙不压地头蛇，给他卖个好，以后的路说不定也顺一点。你看，这乔大人，温大人，都是我加上的，真不知道他们接到表功旨意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章衡光是想想都觉得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