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甘味居门口贴了张告示,东家有喜,休业三日。
可还没到晌午,整条街都知道了吴掌柜有孕的消息。
柳娘子第一个冲进章家小院,手里还拎着一篮新鲜枇杷:“明月!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李大厨紧随其后,端着一盅特制的清炖乳鸽汤,严肃道:“往后厨房的事交给我,掌柜的只管动嘴,不许动手!”
柳小郎扒在门框上探头:“我要当舅舅了?!”
吴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那是我外甥!你顶多算个表舅!”
吴明月裹着毯子坐在榻上,无奈地看着众人:“只是怀孕,又不是重病,甘味居不能关……”
“谁说要关?”柳娘子一甩帕子,“你坐镇柜台就行,跑堂、算账、采买我们全包了!”
李大厨点头:“新菜谱我也想好了,红枣蒸鸡、桂圆炖蹄膀,专补气血!”
章衡黑着脸打断:“她不能闻油烟!”
柳小郎举手:“那我每天把菜端来给明月姐闻闻,再端回去卖!”
顾云峰送来一对纯银长命锁,挠头解释:“我娘准备的,说将来给我孩子用……先借你们。”
赵夫人派丫鬟抬来一箱软缎:“给娃娃做襁褓,比粗布舒服。”
卖鸡蛋的老妇挎着一篮红皮鸡蛋,笑出满脸褶子:“老婆子我别的没有,鸡蛋管够!”
最离谱的是对面百味斋的掌柜,竟扭扭捏捏送来一包安胎药:“别误会!我是怕你们说我下毒……当着面煎!”
自此,甘味居出现奇景,吴明月但凡想碰算盘,章衡就幽幽出现:“老大夫说,忌忧思。”
她想尝口新菜,筷子刚举起,章衡立刻端走:“忌辛辣。”
连她多走两步,都会被他打横抱回榻上:“忌久站。”
吴明月终于爆发:“章子平!我是怀孕,不是残废!”
章衡默默掏出一张纸,老大夫的注意事项最后一行,朱笔加粗,孕妇易怒,相公须忍。
最终,吴明月获准每日去酒楼坐镇一个时辰,条件是,必须坐铺了软垫的圈椅,身边常备红枣茶, 章衡亲自陪同!书院?请假!
李大厨在后院垒了个新灶台,专做无烟药膳。
柳小郎负责每日汇报经营状况,但禁止使用火辣,刺激等词汇。
这日打烊后,吴明月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忽然笑道:“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己经被这么多人疼了。”
章衡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蹭她发顶:“嗯,所以你得好好休息,让他们有机会表现。”
窗外,柳小郎正和吴宴吵架。
“我的枇杷糖浆才是安胎圣品!”
“放屁!老子的蜂蜜蒸梨才是正统!”
李大厨举着锅铲冲出来:“都闭嘴!惊扰了胎神,我把你们俩炖了!”
吴明月近来口味突变。
从前嗜甜如命的人,如今见着蜜饯就皱眉,反倒对酸杏干、青梅子爱不释手。
章衡下学回来,常能看见她倚在榻上,指尖捏着一颗腌得发黑的酸梅,慢悠悠地含在嘴里,酸得眼睛眯成月牙,却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不酸吗?”章衡忍不住问。
吴明月摇头,又拈起一颗递到他唇边:“尝尝?”
章衡犹豫片刻,张口咬住,下一秒,他整张脸皱成一团,酸得连灌三杯水。
吴明月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榻上滚下来,被章衡手忙脚乱地扶住。
“小心孩子!”他紧张道。
吴明月戳他额头:“才三个月,哪那么容易摔着?”
章衡板着脸摸出孕中注意事项,严肃指着一行字:“忌大笑过激。”
那日清晨,章衡正伏在吴明月肚子上,试图听出点什么动静。
“才西个月,哪能听得到?”吴明月无奈。
章衡不死心,掌心轻轻贴着她的小腹,低声道:“孩儿,我是爹爹……”
话音刚落,掌心下忽然传来极轻的咚一声,像是小鱼吐了个泡泡。
章衡僵住,猛地抬头:“他踢我了!”
吴明月也怔住了,眼眶倏地红了:“……真的?”
章衡手忙脚乱去擦她的眼泪:“别哭别哭,老大夫说忌情绪过激……”
吴明月破涕为笑:“傻子,这是喜泪!”
章衡翻遍古籍,列了满满三页名字。
“若是男孩,叫章慎,取慎独之意,若是女孩,叫章昭,取昭如日月……”
吴明月咬着笔杆,忽然道:“若是龙凤胎呢?”
章衡笔尖一抖,墨汁滴在纸上:“……啊?”
“你看——”吴明月掰着手指数,“我近来肚子比寻常西个月大些,李大厨说酸儿辣女,可我既爱酸又嗜辣,柳娘子说这胎象……”
章衡眼前一黑,立刻摸出《孕中注意事项》狂翻:“忌多思多虑!忌胡思乱想!”
吴宴每日雷打不动送来一罐蜂蜜蒸梨,声称我外甥女就爱这个!明明还不知男女。
柳小郎蹲在院里雕小木马,碎木屑飘了满屋,被章衡举着扫帚追打。
顾云峰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匹西域小马驹,信誓旦旦给我干儿子当坐骑。
就连李大厨都研发了新菜,无辣版水煮鱼,美其名曰提前适应养娃生活。
最离谱的是对面百味斋的掌柜,竟送来一盒安神香:“给我未来徒弟的!”
吴明月:“……谁答应让孩子学厨了?”
自打知道吴明月可能怀的是双胎,章衡彻底魔怔了。
半夜惊醒,非要听吴明月的脉搏。
书院下课就往家跑,路上看见卖小孩玩意儿的就买。
甚至偷偷找柳娘子学绣花,想给孩子缝肚兜,结果手指被扎成筛子。
这日他正对着《黄帝内经》研究胎教,忽听吴明月在厨房惊呼一声。
章衡丢下书冲过去,却见她举着半根黄瓜笑盈盈道:“骗你的,就想看你跑这么快。”
老大夫的叮嘱在耳边回荡,忌惊吓孕妇……
烛光下,吴明月握着章衡的手,一起贴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你说,他们会像谁?”
章衡想了想:“男孩像我,稳重,女孩像你,伶俐。”
吴明月挑眉:“若是男孩像我,上房揭瓦,女孩像你,整日板着脸……”
章衡低头吻住她的碎碎念:“都好。”
窗外,偷听的吴宴和柳小郎齐齐捂眼:“噫……肉麻!”
那日傍晚,顾云峰风风火火闯进甘味居,腰间佩刀都没来得及解,就拍着桌子宣布。
“朝廷刚下的旨意!明年开春加开恩科!”
大堂里瞬间安静,连算盘声都停了。
吴明月正坐在柜台后核对账本,闻言指尖一颤,墨汁滴在纸上洇开一片。
章衡原本在二楼书房温书,听到动静快步下楼,眉头微蹙:“消息可准?”
顾云峰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卷公文:“我爹刚从枢密院得的信儿,还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