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芳这辈子不想和父母分开。
她上辈子送父母去东北林场，在火车站分别，他们都以为还有再见的机会，哪想到那会是最后一面。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想随便找个人结婚，你看李达，你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还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随便找的人危险系数更高，谁知道会不会是衣冠禽兽。你们要把宝贝女儿的性命交托给一个陌生人吗？”
说着说着吴明芳开始掉眼泪，衣服也不叠了，低着头任由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
她不是装的，是真的伤心，想起了上辈子的糟心事。
要是，要是上辈子她跟着一起去东北，父母也许不会死，她也不用挨那么多打，说不定一家人熬过那一段时间还能回城。
李秀美和吴家合看见她哭就慌了，赶紧丢下手上的东西一左一右轮着哄。
一个说:“不哭不哭，妈妈就是随便一说，不会把你丢给一个陌生人的。”
另一个说:“我们一家人一首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不怕。宝贝别哭了，是爸爸妈妈不好惹你伤心了。”
“呜呜呜~我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可我就是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要是我一个人留下，被人欺负了都没人帮忙。”
一听女儿这样说，想到女儿被婆家联合起来欺负，夫妻俩的心揪成了一团。
“是爸妈想的太片面了。”
李秀美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并进行深刻地检讨反思。
“妈总想着留在城里比在乡下好，城里还有口吃的，去了乡下那可是啥啥都没有。妈没想到其他方面，是妈的错，你快别哭了。妈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他们就吴明芳一个孩子，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家里就没短过她吃食，衣服那也是年年都买新的。
就这一个孩子，哪里舍得让她去乡下吃苦？
所以当李忠国夫妻上门说愿意让女儿去他们家生活的时候，两口子是感激的。
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根本就不在吴家夫妻的预料中。
吴明芳抽泣着，“妈，我没怪你，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才哭的，没事的。”
吴家合叹了口气，给了妻子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再提把女儿单独留在城里的事了。
女儿明显对这件事很抵触。
李秀美叹气点头，就这一个女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不提就不提吧，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
火车票买在三天后，革委会的人又来过几趟，吴家又被翻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悻悻的走了，也许是失望于没有找到吴家出卖国家的证据，办不了铁案感到挫败吧。
吴明芳松了一口气，他们下放的事应该不会再起波澜了。
她趁着还有时间，去供销社买了劳动布，棉布，三双解放鞋，总共花了12.8元。
其他的她都买不到了，每个家庭都是有定量的，她爸妈被单位除名了，下个月的定量领不到，买布的定量都是以前积攒下来的。
走的那天，吴家人起了一个大早，天都还没有亮，一家三口就提着一个包，背上背着被褥出了门。
锁上家里的门，李秀美掉了眼泪。
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老房子还能不能拿回来也不好说。
“妈你别哭，这房子咱们是有证的，到时候要是有机会回城一定还是咱们的。”
“那就好，那就好，祖上就这点基业了，在你爸手上全没了。”
吴家合不说话，心里也难过得很。
吴明芳不知道怎么安慰父母，只能一味催促快些走，之所以选择这么早起床，就是因为不想遭受邻居们各色目光，安安静静地走人。
三人踏着晨雾去往火车站，路过国营饭店时看见门口摆着热气腾腾的笼屉，吴明芳买了十个大包子装在饭盒里，一人一个当早餐，剩下的几个就是他们一天的口粮了。
他们也准备了馒头和烙饼在路上吃，但有热乎还是吃热乎的好。
到了火车站，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实在是吴家来的太早了。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咱们的火车是上午十点的，现在是七点三十，还要等两个半钟头，想睡觉的可以趁这个时间补觉。”
等上了火车就不是那么好睡了。
“我和你爸不困，明芳你睡一会儿吧。”
李秀美拿出水壶给吴明芳倒水。
“我精神着呢。”
吴明芳没有说谎，她的确很精神，满脑子都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既然下放农场的事不可避免，那就积极面对，自己要是锤头丧气就会影响到父母。
李秀美看她的样子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她温柔地把吴明芳鬓角的碎发给挽到耳后，“不错，我家明芳是最精神的。”
从起床后一首笼罩在吴家三口人上空的悲伤乌云此时消散了不少，一缕金色阳光刚好照射在他们坐着的位置上。
“爸妈，出太阳了呢。”
八点一刻，陈意和几个同学来到了火车站，在流动的人群里找到了依偎在一起打盹的一家三口人。
吴明芳把随身的包紧紧抱在怀里，头仰靠在捆成块状的被子上闭着眼睛，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立马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阿意！你们怎么了来了？”
吴明芳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会在车站看见陈意和几个平时交好的同学。
陈意笑着把她拉起来，说道：“来送你一程。”
她笑着和吴家合李秀美打招呼。
“叔叔阿姨好。”
“好，好孩子。”
吴家合知道陈意。
有些事他没有细问，也能猜到一些。
比如那对唐三彩花瓶最后的去处，为什么一开始下放地位置定的是东北林场，后来又改到了皖西去。
李秀美拿出早上买的包子给几个同学分。
“来，都吃包子。”
“阿姨不用了，我们都吃了过了。”
大家纷纷婉拒。
吴家正是困难的时刻，一个包子非常珍贵，他们哪好意思伸手接过。
陈意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吴明芳。
“这里面是我自己攒的零用钱和一些票，算是我送给你的程仪，祝你一路顺风。”
“我不能要。”
吴明芳把小包裹给推了回去。
陈意坚持要给。
“你把我当做朋友就收了，不收对不起我特地来送你一番的情谊，你自己看着包。”
她把小包裹重重往吴明芳手里一放。
吴明芳眼里含泪，上辈子陈意也是这样的，她话不多，见自己过得困难就来给她送钱。
第一次送的钱被张樱子给搜走了。
第二次她再来的时候自己怎么都不肯收。
陈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后来没有再来过了，因为她嫁人了。
就是嫁的那个男人和李达不相上下。
想到陈意结婚后的生活，吴明芳在想要不要给她提个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