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迷离,车瑕辨不出这是哪里。
身体还是有些疼痛无力,但至少,她觉着自己已经醒了。勉强睁开眼,周围的确是昏暗无光。又有一股潮湿厌臭的气味钻入鼻中,明显不是在妖界了。
那是哪里?自己晕了多久?师父又在哪?
“云狐……?”
如果云狐在身边,它早就该蹭过来,可身边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缓慢地坐起身来,神智稍微清醒了些,终于可以看看自己身处何处。
是一处牢房,牢门用法术拴着。隔着有道家法术包围的铁栏,周围还有许许多多奄奄一息的妖,或是原形,或是人形,可都浑身是血。仔细一看,大多伤口规整,那不是战斗中伤的,倒像是刑具所致。
看样子,那个太师父应该是没有管她、也没有杀她,而是就把她扔在那里,直到被修仙弟子抓来。
如果是被修仙门派的抓住,刑具的话……他们,是要用刑的吗?
车瑕连滚带爬地到了铁栏边,伸手去触碰那法障,却在碰到的一瞬间如遭针扎,法障放出强烈的光芒,又传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她吓得赶紧缩回手来,连连挪退了两丈。
这个法障好厉害,以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出去。
“这个声音——看来又有个小妖怪醒了,这次还要严刑拷打吗?”
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谈话。
“当然。贪狼界强大的灵力不知出自哪里,只有这些从贪狼界俘虏的妖怪嘴里才能套出话来。咱们丹霞派为了打那个妖界费了这么大力气,怎能容忍无功而返?”
“可这样做似乎有悖仙道。这些妖怪,杀了也就罢了,要是再严刑……似乎不妥。”
“太华山的掌门恒夜说过,我们门派只需要有足够的灵力,就可以凭十方神器中的‘崆峒印’举门全部白日飞升!杀妖是救世之举,又有什么不妥?”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两个修仙弟子转过拐角,一直走到车瑕的牢门前。
两人的笑容令人胆颤。
车瑕蜷缩着身子挪退了一些:“你、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人蹙眉:“师兄,她好像不是妖啊。要不我们还是……”
“不是妖,又在妖界,这才是最奇怪的!”另一人耸肩,“你别忘了,那妖界有个叫谢远之的人,被太华山的掌门逮住了,结果羞愧得拔剑自刎——”
“你、你说什么?”
车瑕颤抖着倚着石墙,慢慢站起身来。
拔剑——自刎?!
那狂妄的修仙弟子负手道:“谢远之拔剑自刎啊。那人活该,放着好好的太华山长老不当,去帮妖界,落得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她趔趄得跌倒,忍住自己的泪花,指着这人:“你骗人!他才不会自尽,才不可能!是你们坏,是你们害死了他!”
师父、师父怎么会死掉呢?他有那么厉害的琢玉术,就算遇上太师父,他也可以逃掉的啊……为什么会、会变成这样……!
“啧啧,和你这个小妖怪多说什么。”
那弟子翻掌,手中竟已拿了一条铁鞭,鞭子上有细小锋利的刺刀,甚至还沾着未干的别的妖的血。
车瑕大骇,背紧紧贴在墙壁上:“你要干什么?”
“小妖怪,知不知道贪狼界灵力的来源是什么?快说,不说的话……”
铁鞭在地上一甩一甩,上面的血滴甚至还溅到车瑕脸上。
本能的恐惧令车瑕想要后退却无处可退,稚嫩的双手抠在墙壁的泥土里,浑身出汗。
“不要、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装,不然大刑伺候!”
“我不知道……真的!”
一鞭下来,胸前猛然一阵刺痛,好像撕裂了心肺一般,痛得她头脑一瞬晕眩,腿脚一软便倒了下去。胸口被抽裂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连成线流下来。
这鞭子抽在人身上,竟然这么痛……
又听到自己的一声惨叫,这一次痛如火烧的是背脊,她甚至看到血滴洒了开,溅得到处都是。
皮开肉绽,她自己看不到,也不敢看。
泪水滑过脸颊,落到地上,和新流下的血融到一起。
好痛……
“你还装蒜?你倒在谢远之旁边,想必也是妖界重要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快说!”
眼前视野也近乎变为血色,全身上下都是如烈火炙烤一般的刺痛。
“我真的……不知道啊……”
眼前的血色逐渐转为昏黑,铁鞭落下,不仅是皮肉,连骨头都似乎是一寸寸被打散打裂了,渐渐地,竟然觉不出太大的疼痛,只是麻麻的疼,从伤口缓缓扩散开来,渐渐的,整个背部麻木得失去知觉。
“你还不说!?当真想死不成?”
“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
视野越来越模糊,隐约中似乎还感觉到有几鞭子狠狠落下,而她只是随之抽搐着身体,默默地哭泣。
眼前已完全是昏黑一片,连下一鞭落下时都无力发出声音。时而有冷水泼来,让她冷不丁清醒了一瞬,又迅速沉了下去。
好像那个人还在问、还在骂,她却已听不清了。
仿佛又着了两下,身体已几乎没有知觉,好像整个人都已经堕入深杳的黑暗,好像是在师父怀里睡去时沉沉的安然梦乡。
痛苦,这算什么呢?
她从小、从有意识的时候,师父就已经在自己身边,教她牙牙学语、教她写字、教她琢玉……
师父从来都不凶她。师父是那么温柔完美的一个人。
可师父,已经不在了啊……
不敢想象师父被逼绝望到自刎是什么情景。
就算活下去,她还是再也见不到师父温润的笑容,再也不可能在师父的怀中撒娇,再也不可能守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亡命天涯……
不过,落在这些修仙门派的人手里,她自己怕是也活不成了吧。
没关系的,师父在哪,她就去哪。
她会永远守在师父身边。
双眼无力闭上时,滚烫的泪水倾落而下。
鞭子落下的剧痛,忽然间变得轻了,像是微风吹疼的。
那个修仙弟子谩骂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周围安静得可怕。
“小车子?”不知是谁的呼唤从渺远的地方传来,有些陌生,又隐约有几分熟悉。
“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相信我啊……”
身体被人小心翼翼地托起,像是被横抱在了怀里。
她颤抖着,缓慢睁开眼——
那样的眉眼,那样的浅笑,即便看不分明,即便像是幻觉……
“师……父……”
是师父,对不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的确有些耳熟,却绝不是师父的声音。
“小车子,你别怕,是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带你离开这里,你不要再离开哥哥好不好?”
小车子?谁的称呼?哥哥?她是个孤女,并没有兄长。
车瑕努力想睁大眼,想看清这个人是谁,可眼睑似乎有千钧之重,好不容易撑开的一线,投进眼中的也不过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弥天大雾,光线扎疼了眼。
“是谁……谁……”
软得几无知觉的手被面前人握住,他的声音变得急促:“我是——罢了。小车子,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或许,是听不到了。
不管是谁,她也没法再支撑下去。
便当他是一回师父也罢……
“师父……你死……带我一起……我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