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离月!
玄煌惊得差些喊出声来,低声道:“离月师伯不在长离尊上身边,怎么会到这来?她也是为了救谢师伯?”
车瑕蹙额,眸子中突然含着某种光亮:“我觉得……可能……是为了太师父吧。”
连大敌当前、太师父让师伯姐姐退下的时候,她都能毅然地站在他身边,说一句“你休想”。师伯姐姐有这样的魄力,现在太师父又将要独自来里蜀山,凶多吉少,她又怎可能坐视不管?
于是,师伯姐姐就先了太师父一步来到这里。
有危险就一起面对,甚至让她走在前面,为他开路。
两人依旧保持沉默,在旁边偷偷看着离月的动作。
离月伫立在入口封印前,秀眉微凝,左手凝聚法力,祭出一击,打中封印。可那金色的封印只是动了动,并没有任何裂痕。
更何况,为了防止妖物逃脱,那还不止一层封印,且都是蜀山最强的封印。
她在原地立了一会,似在思考。
“以东皇钟神力结成的封印……若用神器的话……”
手腕一转,手心里已出现了一块五彩斑斓的晶石,散着柔和的光辉,只消看上一眼,便已被抚弄心弦。
那个……是女娲石。
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石头,车瑕却无缘无故一眼就认了出来,竟好像……她很久以前见过这块晶石!
离月将女娲石往前一递,那封印竟然应机消失。而慑于女娲石的神力,也没有妖气敢从这里逃窜而出。
“果然。”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迈开脚步走了进去。在昏暗的洞窟中,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车瑕和玄煌终于能从角落里走出来。
迫于心底的惧怕之意,车瑕俯身去试了试那些倒地的蜀山弟子的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我们也进去,不然待会这些人醒了,或者那暂时隐去的封印又出现就麻烦了。”玄煌镇定道。
正好有人帮他们开路,还用不着费多少心思。
洞窟里毫无光亮,一片漆黑,甚至摸不着墙壁,仿佛世间只剩这无边的黑暗。
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得像是死了一般。连脚步落地,都不能发出半点声响。
竟好像无尽归墟、万劫不复。
车瑕若不是还紧紧交握着玄煌的手、而他的手还温暖,步入此地,她怕是会真以为自己已经魂飞魄散去归墟了。
两人平日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这片黑暗中变得急促而明显,几乎是证明他们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起初还好,可渐渐地,不知往前走了多远,却不见一星光芒,仿佛天地一片混沌,只剩下彼此相依的二人。平平而生的凉意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到最后,甚至分不清是冷是痛,亦或是身体已经麻木,甚至让她迈不出步。
身边人似是察觉,轻拍她的肩膀,笑意分不清是关怀还是嘲弄:“小丫头怕了?”
车瑕挺直腰板,抬起头来:“我……不怕!”
“不怕么?那是谁的手心在冒汗?”轻佻的话被玄煌说得极为认真,他抬起握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手背,“你害怕最好,本大仙正好可以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要不是这里冷飕飕的,我才不和你牵手。”车瑕哆嗦着,环视四周,“这里是不是走不出去啊,没有出口……这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里蜀山妖界的入口?”
“本大仙的直觉不会有错,这肯定通往里蜀山。”
“可这黑漆漆的……”
话音未落,明耀的金色火光跃然而现,照亮了两人和周围的黑暗。
玄煌一手牵着她,另一手的手心里,正是这团金色火光,安静地燃烧着,照明前路。
他笑了笑,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这是师父给我的寂火火种,可以用来锻造名剑。现在为了你这胆小丫头用来照明……啧啧,可惜了。”
“寂火,是很厉害的火?”车瑕懵了。
“嗯,传说昭明剑、泣心魔剑,甚至轩辕剑都是用寂火锻造。”
车瑕一惊,伸手便要去扑灭那寂火:“那快灭了,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这么宝贵的东西……”想想,轩辕剑啊,何等神器,那都是寂火锻造的,这种火一定宝贵得不得了,怎能用来当灯笼呢?
在她爪子要扑到火焰上时,他的手很适时地移开:“寂火要是伤到你,没有一年半载好不了。我还有几粒火种,不差这一个,丫头你就安心吧~”
他刚要习惯性地伸手去拉她,恍然想到什么,手顿在半空,在寂火的光芒下,看得清他的脸颊稍稍一红:“那个,还要我牵着你走吗?刚才我……也是一时心急,对不住。”
终于想起他亲口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了。
车瑕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再次交握住他的手,清澈的眸子中有寂火的光亮:“为何不要?牵手又不会生小孩。”
“呵呵……”他难得傻笑一回。
手心里,是说不出的安然、温暖。
寂火照出长长的影,在末端没入黑暗。整个天地,都只有这一丝光明。光明虽小,却是引领航船的灯、带领沙漠中的人走下去的希望。
车瑕问:“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啊?师叔也知道这么多吗?”
“咳……本大仙博览群书,博闻强识。我知道的事情可比你这小丫头走的路还多,我会的东西比你吃的饭还多!”
车瑕狠狠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你那么厉害,连仙术都教不了我……”她抿抿唇,无比憧憬地望着前方,“要我说,还是太师父厉害,仙术又好,长得又好,气场还那么强,虽然有时候会有点讨厌,不过还是很迷人。”
脑海中又浮现出一盆水泼了太师父满身湿漉漉的情景,她那时真不是故意的。
玄煌嘴,满脸的不乐意:“太华山里谁会不喜欢长离尊上?可那种人,除了他的至亲至爱,应不会对别的任何人真心关怀吧。”他碰了碰她的肩膀,低声又道,“更何况人家是咱们的太师父,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车瑕汗颜:“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能做他的至亲至爱之一,什么至亲至爱都好,被他保护的时候,我心里很舒服呢。”
太师父的话很短很精炼,却句句直戳重点。之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刚才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太师父保护她,还说让他闭眼睛,不去看那些可怕的东西……
如果能像师父、像师伯姐姐那样,在他的心里有一席之地就好了,哪怕一点点都好。
玄煌皱眉,脸色更显不悦:“你之前还对他又骂又叫。听说你在庆功宴上变着法地当面骂他,他都没生气?”
“那是我误会他了!追杀我和师父的人不是他派的,我亲耳听到了,而且我的朋友出事,和他关系也不大……”
一路走,一路聊,有的没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尴尬的大方的,什么都聊,言笑晏晏。
这样往前走,这样去面对无边黑暗,似乎已经不觉寒冷,而是暖意包裹了人心。
直到寂火照出前方的一个怀抱箜篌的人影。
车瑕扬手招呼:“师伯姐姐!”
那人影怔了怔,转过身来。寂火下,看得清她略显疲惫的眼和紧锁的眉,似是已有些力不从心。
孤零零一个人在这片黑暗里摸索,没有退路、没有尽头,还能坐怀不乱,师伯姐姐是很坚强的人呢。
离月诧异地看着二人前来:“你们……”
“我们也是要救师父。”车瑕与玄煌相视一眼,道。
离月眉心微蹙:“这里太过危险,你们修为不高,回去。”
车瑕握紧了小拳头:“可师伯姐姐你也来了啊,为什么要我们走?我们走了,你不就危险了吗?”
“以我修为,我又有女娲石,里蜀山妖孽有何惧?”
“可是里蜀山有伏羲琴,而且还妖化了,比女娲石会厉害很多!”车瑕急急地拉住她的手,“师伯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太师父,我们一起去救师父行吗?”
“一个都不许去!”
这不是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声音,很是深沉,几分怒意,几分无奈。
像是……太师父的声音?他不是明天才来吗?
车瑕心中一悸,怯怯地退了几步,看着前方寂火能够照得到的地方,正有一个黑影缓缓从天落地,如踏云而下。
玉制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那一双温润的眸变得凛然。
玄色长袍无风而动,翻飞若蝶;如墨长发散而不乱,盈盈起伏,落在肩上,如同黑色的披风。
手中仍旧持着一支玉笛,玉笛上的紫色珠穗叮铛作响。
竟是多日不见的瑾哥哥。
可这一次见到他,没有那样和煦温柔的感觉,而是清冷如同高天孤月。
“瑾哥哥,你怎么也在这?”车瑕这下真正呆了傻了,虽前些日子瑾哥哥并未露面,却让她感觉,他一直跟着自己似的。
他的一抹玄色,和这里的黑暗连成一片,好像温和若清风的他,本就属于这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