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沚无处遁形,她甚至感觉得到背后除了疼痛以外有不同寻常的杀意,越发紧闭了眼,将火灵玉护在心口处,等待最后一个瞬间。
虽然不甘心,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要一瞬间,就可以解脱了吧?
但杀招迟迟没有落下。
“——嗯?怎么回事!?”
有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方才祭出绝杀的右手竟然僵在空中,灵球也瞬间消散殆尽。
身体的最深处,真的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而出!
溯沚转过头来,缓慢用鲜血淋漓的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坐起身,深呼吸几口,仰面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看错,有一瞬间,她在那双血色眸瞳中,看到了一抹不忍和温润!
将自己重重包围的坚韧勇敢,也在瞬间散为灰烬,温热的泪水盈满眼眶,化作鲛珠一粒粒滑下。
“有……期?”
真的看到了一刹那的墨色眼瞳!
只是转瞬之间,那眼中又恢复了赤色,盛满怒气:“原来还没死啊,难怪我一直无法契合这具身体……”
一语毕,身后以神力和魔气聚成的法阵忽然放大了数倍,将他托身虚空,气息流溢四处。纵然如此,灵魂最深处的那股逆流依旧不断冲击着头脑,由轻微变得猛烈,令他头昏脑涨。
再度想要对溯沚祭出杀招,即便身体里有那么多灵力,最终聚于手掌的却只有零星一点!
那身体里还没有散去的残魂,竟然一次次阻止了他的杀招!
“一缕卑微的魂魄,竟然还想阻止我?痴心妄想!”有期强忍头痛,身后的魔气注入后脑,眼中血光更甚,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溯沚呆呆地看着他惊神,咬牙,拄着剑摇晃着慢慢支起身子,浑身却像散了架一般,稍稍一动,便扯得伤口生疼。
泪水再也止不住。
“有期……”
一声呼唤,穿破重重阻隔,深深刻入面前人的骨血心间。
看到面前身具神魔气息的有期愣了愣,她伸出手去,将手中碎裂的火灵玉递近了他。
“有期,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火灵玉,一路走来,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回到了我手上,一定是你这个书呆子收拾不好吧……”
“过了这么久,它一直都在,就像你一样,一直都在。可现在,我不小心,它被我弄碎了……”
“唔……”那双赤瞳蒙上一层痛苦的浑浊,身体在衣袍下颤抖不已。
有期豁然退开数丈,同时右手又出杀招,却在聚灵时根本力不从心,气刃打出,原本该刺中溯沚心口的这一击,却只是打中了她的手,将那碎玉打散在地,难以寻回。
但仅是这样一击,伤痕累累的她已是受不住,脱力跪倒在地,却又倔强地不愿倒下。双手抓在血迹斑斑的雪地里,身上伤口的血也还在往地上流着,仿佛永无止境。
眼前的雪地里,有一小片火灵玉的碎片。
一滴滴清泪在空中化为鲛珠,落在雪地里、碎片上,莹莹发亮。
她跪地膝行,往前面艰难地爬着,不顾手脚溃烂、面目全非,仿佛前面就有那渺茫的希望,再如何的钻心刺痛,也止不住。
抬目看见的,是她的有期。
此时此刻,即便历经沧桑,再不复最初的模样,那秀如山水墨画的熟悉容颜,在她眼里,举世无双、从未改变。
他是她绝对不能逃避、不能放弃的人,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一丝希望啊!
顺着身体不断滴落的殷红,在身下绽成朵朵妖冶刺眼的红莲。她往前爬了多远,就有多远的触目惊心。
“有期,我总是以为我拥有很多,我以为我身边有很多人,那么长的旅途里,我经历了许多悲伤难过的事,我慢慢地失去了他们,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就好像所有人都还在,能够有聚在一起的一天,能一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她疲惫地勾起一抹浅笑,泪水却从未停止:“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真正一直陪伴我、鼓励我的,实际上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我拥有的人,只有你。”
有期头痛欲裂,右手抵住前额,想要用神魔之力驱除在他脑中冲荡的一缕倔强魂魄,眉间红印越来越明显,眸中血色忽闪忽灭。
神力和魔气稍显凌乱起来,有些脱离他的控制。他强行定下心神,挥袖间一道凌厉的魔刃劈出,却还是在那倔强魂魄的干扰下打了个空!
“滚!你快走!你走开啊!”
她抿了抿惨白的唇,还是挣扎着使出力气,一点点跪着爬着靠近:“我恨我自己的弱小……八年来,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最后,我只想救你一次,却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合上眼,逆天阵的一切,有期消失的情景、他最后的安慰,历历在目。
“明明早已说好,我们要一起走很多地方,等我们都老了,再一起守在巢湖,永远都不分开……”
…
“那这样吧,照你那么说,等我们走过很多地方,老了、走不动了,我们就像上次说好的那样,回巢湖去,每天呢,就看看风景,不要再去理杂七杂八的事情。要是谁先走了,就埋在屋子旁边,陪着另一个人,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我们约好了,溯沚,我一定不会比你先走,让你当个寂寞的老婆婆的。”
…
说好的约定,却再也不能实现。连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多留下只字片语。
到最后,又是有期保护了她一次;即便是死,他也不愿让她因他而受伤……
多傻的一个呆子啊。
“有期,我一定会救你,信我一次!”
溯沚艰难地站了起来,挺直脊梁,抬剑。
她本已伤痕累累,虚弱到极点,但她居然站了起来。
她不怕死、不怕孤独,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勇敢过,她只害怕到最后一刻,她都无法救出他!
身体早已承担不住,血如泉涌,可所有的灵力都注入剑中。
她的信念还在,如果真要避无可避倾力一战,那就战到谁先倒下——看是我先流干所有的血,还是你先滚出有期的身体!!
有期以神力暂缓头痛欲裂,施法的手已开始发抖:“呵,以为这样就能唤醒他么……原本只再需要一个时辰,我就能将他完全消灭吞噬,现在看来……”
意味深长的末尾,忽然变得空灵诡异:“看来只有将你除掉,才是让他消失的唯一办法!”
暗光惊爆,瞬间在溯沚脚底绽放!
但同时,代表女娲的灵蛇凭空出现将溯沚围住,把那些伤害堪堪避过!灵蛇仰天发出凄厉长鸣,和暗光一起消失无踪。
“我倒要看看,你这渡来的女娲灵力能支撑多久!”
有期大笑,全无过去的风度,御风而起,俯仰天地,神魔一体,如泰山之雄伟,如沧海之浩荡!
“子、湄!”
面对有期的脸,溯沚已不再害怕。她心中的师姐已经不复存在,面前的是夺走了她一切的仇人、是祸害天下的妖女!
溯沚催动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所有女娲灵力,恨得咬破嘴唇,忍住疲惫不堪的身体传来越来越强烈的哀鸣,一把剑,光芒万丈,分出剑影,万剑震鸣,无数次尝试着斩破魔气与神力,斩切层云。
一次次挥剑,一次次受伤,失血过多让她的五感越来越迟钝,但她绝不能放弃!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想着一个人——
有这么一个人,呆呆傻傻的,一闯进巢湖仙境就把衣服弄破,还被她当成了采花贼;
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寻仙,把她“骗”出去,一起去寻找她消失不见的师父;
有这么一个人,每每在她失落难过的时候,都会坐在她身畔,给她一个可倚靠的肩膀,让她知道,她不孤独;
有这么一个人,他分明很弱小,却总有一个习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他总喜欢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疼爱她……
“溯沚姑娘送的玉,在下一定好好珍惜,不敢有半点毁坏。”
他青涩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一切都如同最初。
“叮——!”
终于,她经受不住过度的脱力和攻势,长剑崩离手心,插入身边的雪地。
甜腥味仿佛是源自五脏六腑,迅速涌上,她终于跌坐了下去,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哈,我倒忘了!师妹有我的一魂一魄,怎可能轻易便死?!”
有期大笑,双臂已因魂魄的阻挠抽搐得厉害,却依旧聚出了骇人灵球,几次想要打出,却又被真正有期的魂魄缠住头脑,那几乎可摧毁一切的灵球便滞在了手中。
实在可笑,泣心剑已毁,溯沚杀不了他,他也无法真正杀死面前这人,而体内这纠缠不清的魂魄数度阻挠,若要灭有期魂魄,势必将自己魂魄一起灭掉,倒是成了僵局!
溯沚再度勉强立起身子。
视野越来越模糊,刚才那句话,都仿佛是从远方遥遥传来……
魂魄……一魂一魄……
没有时间去想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是否正确,她已经到了只能孤注一掷的境地。
她再度将长剑拔出,这一次,竟是刺入自己的手臂!
伤上加伤,自是煎熬般的剧痛,惨叫凄厉。
有期怔住。
温热的鲜血迅速涌出,这一次不同于之前,长剑灵气暴涨,如同凶猛贪婪的怪兽,将她流出的所有鲜血都吸食了进去。
两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溯沚身上的一魂一魄,和鲜血一起灌入长剑,长剑顿时大方光芒,根本不弱于泣心剑!
有期脸上第一次露出警惕的神色。
她站稳身子,苏醒了的长剑紧紧握在手里,发出白光。
但不等她上前半步,有期的凶猛攻势再度袭来,将她击退数步翻倒在地,又是一地血光。
已经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样狼狈的模样太丑,被有期看到,他一定会不喜欢吧……
她多想就此永远沉睡,但她不能,绝对不能!
血淋淋的人,再度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如果一个人流这么多血,没有信念,一定是已经死了。
可她还活着。
青色的袍子已经残破不堪,也不知有几处骨头折断,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没有一处没有被血色覆盖浸润。脸色煞白如纸,没有任何血色。
她抬起头看向有期,心却在瞬间被狠狠抽紧——
他在流泪!!
原来他真的还在!
“有期——!”
伴着这一声呼唤,她拼尽浑身最后的一丝力气,紧握长剑,猛然跃身而起。
这一刻,她看到他他伸出双臂,像是要迎接一个拥抱。
…
我眷恋你温暖的拥抱,直到现在,你依旧想着我。
如今,我好恨,我恨我自己的无能,我恨我无法为你守住你我之间的约定!
我们都约好了的,要一起去云游四方,走遍天下山川,看遍人间江湖,一起走、一起看……
可如果,真的已经回不了头、真的已经没有退路——
至少,我要尽我最后的一丝力量,绝不让你成为他人的傀儡!
…
刹那间,时光倒流,天地回转。
那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抱着她,一起想象尘埃落定后的美好未来。
……
再如何强盛的神魔气息,也在长剑穿透胸腔的刹那乱做一团,这些足以颠覆六界的力量,疯狂地挣扎翻腾,像是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置溯沚于死地。
她闭上眼,然而迎接她的,真的是他的拥抱。
神魔气息和长剑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两人重重摔到地上的瞬间,有一道人影从有期身体里分出,跌出去数丈之远。
每隔一阵,地面像被惊扰了一般剧烈摇动,笼罩整个朝歌的冰障也倏然不见。朝歌外,无数道白影飞离逃散,仿佛已经预知了即将到来的巨大危险。
和有期一起摔到地上,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们分别震开。
“有期……”
嘶哑的声音不似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溯沚已几乎没有力气和知觉,浑身的窟窿痛得无以复加,可是当她看到了倒在不远处的有期,忽然有了一股力气,发疯了一般往那边爬过去。
手脚溃烂、面目全非,她还是不愿放弃、不能放弃。
那是有期啊……
好不容易爬到那抹红衣旁边,她抱着他的肩膀将他扶坐起来,却不敢去看他胸口浸染了大片血红的伤,泪如雨下。
他回来了,她终于把他夺回来了!
带血的素手抚上他苍白冰冷的脸颊,好像已经结了一层冰霜,眉间红印已经不见。
她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那是那双令她触之即沉沦的黑瞳。
有期勉强想带起一个笑容,嘴角却无力上翘,只是微微张着口,发出低哑的声音:“溯沚,你今天……真漂亮……终于可以真正……娶回家了……”
溯沚含泪点了点头:“嗯!”
朝歌的地面在猛烈摇动,高悬空中的三生环瞬间炸裂,光纪寒图也变为碎片,身边的宫墙建筑不断有碎石落下。
不远处的子湄跌在地上,血从她的心口汩汩流下,她却倔犟地支撑住身子,金发低垂,尽显颓败。
她笑了起来,笑中带泪,也带着无法忽视的自嘲:“哈……竟是自己被自己打败……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周围的建筑喀吱作响,地面的雪尽数消失无踪,却开始慢慢出现道道裂痕。
这朝歌城本就不存在,支撑它的力量没有了,它又会变回以前不复存在的模样。
子湄眼中神色不断变幻,看着面前和她一样再也无力挣扎的一对璧人,血色的眸子里时而变得痴呆,时而变得癫狂:“我追求的怎么可能……两千年了,这天道……这命运……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溯沚悲哀地望着她:“师姐……”
“——!”子湄听着这熟悉而又遥远的称呼,心中猛震。
从头到尾,溯沚都是唤她“师姐”,除了刚才的殊死搏斗,她的心意都没有变过。
她们分明是出自同样的本源,一个机关算尽,一个心纯如水。如今她还想杀了她,她竟然还是愿意叫她一声——师姐。
“师姐,你也知道,有两千年了。沧海桑田,人事更迭,师父再如何伤害你,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再怎么固执下去都无法回到最初……为什么不放下?”
子湄勉强立起颤抖的身子:“我要复国,我要我的殷商和亲友回来……我要所有的人……不论是谁都在……都陪伴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害怕……”
千载转瞬即逝,她太害怕了,害怕孤独,害怕千年前的悲剧重演,她想得到能抓住的一切,哪怕这样做是错的、是自私也好。
觉不到痛,却浑身奇冷,刺入心骨。
连等到死的时候,她都是孤单的一个人。
过去的那些人,父王、师父,都不在她身边,都再也回不去。
好冷……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将自己抱得紧紧的,泪水缓缓在脸颊上滑过,整个人显得那么单薄无依。心口已痛得没有知觉,头脑也在渐渐沉下去……
“我不甘心……我不要被命运掌控……我……”
身后,忽然传过来一抹向来求之不得的温暖。
这温暖的范围逐渐扩大,直到最后,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不让她觉到一丝一毫的寒冷和孤独。
“别怕……我在这,我在你身边。”那是春风化雨般的熟悉声音。
抬起头,那张脸、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一直在她身边的人。
她贪婪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
“轩明……你别走……你抱着我,我好冷……”
……
轩明来到这朝歌时,却因冰障挡住无法进去。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猜得到肯定惨烈至极。
直到最后一瞬间,冰障碎裂,天摇地动,仙门弟子都纷纷逃离,他才得以进来。
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狼狈无助的她。
他看到她的时候,是极生气的。气她为什么欺骗他,为什么将他耍得团团转……
可是,看到她心口的伤,他恍然,再如何生气,都再也提不起怒意来。
他把自己全身所有灵力化作温暖的气息,陪伴在她身边,为她散去越来越多的刺骨寒意。
“好,我不走,我陪你,一直陪着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陪你听琴声,我给你抓夏螟虫,我和你一起看这殷商的美好河山。即便所有人都放弃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恍惚之间记起,他曾经为她许下一个诺言。
“我这一生,上半辈子不知所处,那便珍惜下半辈子和现在的人。你要重建朝歌,我陪你;你要复国建邦,我陪你;你若罪孽深重,杀尽天下人,做尽极恶事,我也……陪你。”
那是多久之前的诺言啊,好像已经隔了一生那么长远,可是回想起来,在记忆里却这么清晰……
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到最后,她没有得到一切,却得到了自己一生所求。
她傻傻地笑了起来,那是她少有的、两千年来,第一次真诚的笑容。
“这样……也好……我……相信……你……”
美丽的眸子缓缓合上,伸出的手倏忽之间没有了力气,落了下去。
轩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泪水滑过脸庞。
她本就冰冷的躯体此刻越发冰寒,无论他用多少温暖的灵力,都再也唤不醒怀中安然而去的女子。
遥望天边,阴云渐散,日光渐明。
女子仿佛只是在他怀里,安然沉睡,梦里,有她的殷商、父王、师父,有她想要的一切。他轻抚着她冰凉的脸,而后站起身来,将她横抱在怀里。
这一段千古的恩怨纠缠,今日终于走到了终点。
睡吧。
我会和你一起。
他走入朝歌城长长的甬道。
两侧建筑,碎石滚落,不时砸到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像是在坚定某种信念,抱着沉睡的女子,一步步,缓缓向前走着。
…
路有这么遥远,走了这么久,等了千年万年。
无尽的黑夜即将来临,漫长的寂静将吞噬一切。
黑暗的最深处——黄泉路上,三生石畔,忘川河边,又是谁不悔初衷,惺惺相依,不离不弃,一路相伴,走向尽头?……
……
溯沚望着轩明缓步离去的背影,那个方向,根本就不是出去的方向,而是死路。原来,他已经打算……
身畔护着的人忽然一阵猛烈咳嗽!
鲜血流在她手上,和她的血相互覆盖交融,融到一起。
“有期!”她心痛地呼唤,低头,看到他心口的伤,血流不止。
那是她伤的啊。
“我没事……这里快塌了……我们快走!”
有期想要站起身来,却又闷声一哼,再度软倒在地。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远处的房屋甚至已经开始坍塌,不用多久,整座朝歌城就会消失!
“不要……不要逞强……”
溯沚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她知道,他每动一下,就如撕心裂肺般剧痛;而他们,都已经耗尽了力气,根本就走不了,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看着他到这时候还再受伤害!
她渐渐俯下身,依偎在他怀里,又伸手掩住那心口的伤,仿佛这样就可以为他止血,事实上,却于事无补。
鲛珠早已和血一起散了一地,如五光十色的梦。
有期咬牙,撑住逐渐空茫和沉重的意识,一把将她推开:“我快撑不住了……你走!”
“你——!”
不等溯沚多说,他已扭转掌心,想要催动身体里尚且残余的神魔之力,光柱将溯沚包裹,可还来不及将她送走,震慑魂魄的剧痛再度袭来,一击散了他手中灵力!
他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倒了下去。
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一个纤小却温暖的怀抱。
溯沚膝行向前,紧紧拥住他,泣不成声:“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带我走。
或者,带我死。
苍穹中发出轰隆雷鸣,周围此起彼伏的巨响,身后的宫殿,承重的巨柱慢慢地破碎倾倒,连带着一片片的石板坠落。
地裂山崩之景,也不过如此,又有何惧?
她的眼泪不断滑落,嘴角却带起幸福的微笑。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到底是在一起了。
或许,数十年后、数百年后,他们还能一起坐在巢湖边嬉笑游戏,忘掉这一生的坎坷,永远相伴,生死相随。
就让她静静地珍惜片刻,和他相拥,最后静静地静静地一起待上一会……
有期一手揽住哭泣的她,强忍钻入心骨的剧痛,如同叹息:“对不起……”
我不能让她死。
不能。
他深呼吸了几次,颤抖着从衣祍中摸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小小的、形态毫无规律的红色晶石。
将最后的灵力运入其中,红石开始发光。
远处,云来石穿过流云,渐渐飞来。
“溯沚,我……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