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律所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多数人离开，但还有一些人在撰写报告，修改文件，或者像许云霁和程也这样调查资料。
这还是程也第一次和许云霁在工作上有所交涉，虽然她来的时候神情格外散漫，但涉及到正事，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已，进入了公事公办的状态。
程也还和案子最重要的当事人兰雪开了视频通话，她人在邻市某剧组，程也说让她安心工作，暂时不需要回来。
“确认一下，你最初构思《消失的受害人》剧本是2018年十一月，初稿完成时间是2019年三月，而终稿完成时间是2022年九月，直到去年五月，你才将剧本投递到锦瑟影视的征稿官方邮箱，以上除了构思阶段，皆有电脑文档日志作为时间证据。”
许云霁反复确认这几个时间节点，开始整理一些文件截图和信息，神情认真。
“是的，我确定。”兰雪点头。
她看着镜头对面的程也和许云霁，又十分担心地说：“七木在微博晒出的证据表示，他初稿完成要比我早半年，同时他们的电影也比我们早杀青一个月。”
程也原本是坐在许云霁对面的，但为了兰雪能看见他们两个，她挪着椅子就蹭到了他身边，笑盈盈地贴近。
淡色的光里，她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还有浓密锐利的长睫毛，十分好看，很想摸一摸……
许云霁嗅到自已面前玫瑰的花香，还有程也身上很淡的甜味，她没有喷香水，是她身上独有的气息，如绸的黑发挽在脑后，勾得他很想摸她的头发。
她靠得太近了……可现在要和兰雪视频，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许云霁不知道程也到底要做什么，她说喜欢自已，难道真的会一下子有巨大的转变吗。
“杀青早只能说明他们的电影粗制滥造，而我们的精益求精。”程也冷哼一声，傲然地挑眉。
许云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可是，还有最重要的。”
兰雪眼中有掩不住的愤怒。
“大学的时候，我是七木的粉丝，很早就关注了他的微博，我没想到他用这一点诋毁我，说我就是靠他发布在微博上只字片语的灵感窃取的剧本。”
她从没有注意过七木写的零星的剧本碎片，而且她也有记录自已灵感碎片的文档，那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太碎了，只有写的人本人能看懂，完全看不出和《受害人》剧本有关。
被偶像背刺污蔑抄袭，兰雪整个人都处在焦头烂额，同时又崩溃愤怒的状态。
许云霁道：“你不用担心这一点，他现在手里的所谓证据，都是东拼西凑的。”
程也：“七木和曾舒然不过是占了先手，实际上咱们没有抄袭，那么他所有的诬告都是白费。”
兰雪勉强定下神，看着他们，道：“学姐，我见到那位曾大小姐的朋友圈截图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咱们工作室，还有许律师，谢谢你能做我案子的辩护律师。”
程也附和：“是啊是啊，谢谢许律师，许律师人真好~”
许云霁已经将一部分兰雪提供的文件打印出来，一页页翻动着。
听到她们的话，他手指停顿了一秒，淡声回答兰雪：“不必谢我，即便我不做，锦瑟法务部门也会出马。”
程也眼神变得清冽，她主动道：“许云霁，我们来复盘一下吧。”
“嗯？”
程也：“首先，我们确定我方是被污蔑的，而对方剧本又和我们有多处重合。”
许云霁：“按照兰编剧的话，她比对方构思的时间早。”
程也：“那么我们可以确定兰雪没有抄袭，所以反向推断——”
许云霁：“反向推断，对方才是抄袭方。”
他眼底划过一抹冷锐的光。
程也一拍桌子：“对，绝对是他们抄袭了我们！”
许云霁：“我会最快去法院立案，起诉他们，这次，不会让对方占先手了。”
程也嚣张地点头：“给我告，我要告到中央！”
许云霁唇角悄悄上扬了一下。
“那么，证据。”
“有，兰雪之前以为锦瑟并没有看上自已的剧本，所以还将剧本投给过其他几名导演，其中就有《嫌疑人》的导演！”
“明白了。”
兰雪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一问一答，迅速就转变了方式，都看愣了。她不是被污蔑抄袭的人吗，怎么忽然抄袭的人就变成对方了？
“就算……就算真的是七木抄袭了我的剧本，可他抄袭了我，怎么还敢污蔑我？”她又小心翼翼地问。
程也打了个响指：“因为犹豫就会败北。”
“……程也的意思是，对方是要趁其不备倒打一耙，就像杀人凶手总会忍不住返回案发现场一样，他们也会控制不住先下手为强。”
许云霁看见兰雪迷茫的表情，替她解释。
兰雪一脸怪异：许律师，你这个比喻更怪啊……
许云又看见文件中一些细节，指了指：“还有，既然对方用他微博上细枝末节灵感作证据，那我们也可以，兰编剧应该也有记录灵感的习惯吧。”
兰雪：“这个有。”
“至于七木背后的曾舒然，你也不用担心，我来解决。”程也又道，已经在心里列计划了。
兰雪想到她在网上看见的消息，程也是远程集团董事长程渐年的女儿，下意识地点头，终于放心下来：“也是……学姐你也是豪门千金。”
程也心头一跳，忽然想到了什么：“兰雪，你将你最初的草稿，哪怕是没有日期的文件也整理一下发给许律师，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
“好的，我马上去收集，学姐你们先忙吧。”
兰雪很有眼力地点头，主动关闭视频通话。
夜晚的工位上，只剩下许云霁和程也二人，她好像能听见自已紧张又紊乱的心跳。
许云霁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程也道：“你刚刚的话启发了我。”
“哪句话？”
“——即便你不做，锦瑟法务部门也会出马。”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即便没有我，你也有庄闻峥？”
程也看着许云霁，大脑灵光一闪，“噗嗤”笑出声。
她想问他是在吃醋吗，可她怕得到否定的答案，只能忍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程也组织着语言：“曾舒然虽蠢，也不至于蠢到威胁整个律圈的程度，因为就算所有人都不给我和兰雪打官司了，我还有师父，还有云云嘛，包赢的。”
许云霁的眉头并没有舒缓的意思，仍旧面冷如铁：“你不用拐弯抹角地夸我，我知道我很厉害。”
程也：“我没有夸你，我是在跟你表白……哦当然了你是很厉害。”
“……”
许云霁沉默了几秒，顺着她的话说：“所以你怀疑，曾舒然的目标不只是兰雪，也不止是趁机给你的工作室扣上一顶抄袭的帽子，她还有别的目的。”
程也点头，给曾纪宇发了一条消息：【你们曾家和程渐年决出胜负了吗？】
曾纪宇很快回复：【托您的服，两败俱伤，不可开交，呜呜呜。】
程也把聊天记录展示给许云霁看。
然后，她又去网上搜了搜。
果不其然，因为律师函是通过她微博发的，所以现在已经有人将矛盾转移到她头上。
有狗仔在前几日爆出了一个圈内半公开，但公众并不知道的事——著名导演程也，是远程集团董事长程渐年的女儿。
这事按理说兰雪不太清楚，可她都知道了，证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和程渐年的关系。
与此同时，程也和庄闻峥之间扑朔迷离的师徒情谊，再次被公众提起。
程也看到这条消息，扯动唇角，说了一句拗口的话：“曾舒然只是曾家丢出来恶心我的，实际上，曾家想用我去恶心程渐年，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看着程渐年也很恶心啊！”
她神情平静地抬眸，望着许云霁清晰的侧脸。
“知道你我已经分手的人不少，假设我没有请你接这个案子，又有曾舒然的威胁，我不希望牵扯的别人，就会让公司法务部出面，那么一定会有人要拿我和庄闻峥的关系做文章，把我的名声打到尘埃里。”
程也分析着，许云霁面色愈发冷峻，同样在网上搜寻最新消息。
他意识到她说的没错，曾舒然或许针对的是程也，但曾家已经和程渐年撕破了脸，他们想借程也是程渐年女儿的身份，也拉程渐年下水。
一旦程也借用锦瑟处理这个案子，他们一定会疯狂攻击程也和庄闻峥的关系。
“我是程渐年‘唯一’的女儿，他现在正处在和曾家争权夺利的白热化时刻，必然会受到影响，比如：董事长之女声名狼藉，董事长卷着老丈人的钱出轨跑了，曾家在舆论战上，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输。”
程也眼眸一凛，幽幽地说出她的杀手锏：“可实际上，我找到了你，而且程渐年还有一个儿子，他名声再差，也影响不到我。”
她并没有去找公司，相反，她为了追“落跑”前男友，找了眼前这个男人打官司，和庄闻峥没有牵连。
无论程渐年舆论如何，都无法影响到她。
“你是说，程渐年还有一个私生子？”
许云霁跟着程也的叙述，脑海中有关曾家和程渐年的形象逐渐完善，但他还是皱眉问道。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和程也有关，和她的性格有关。
程也点头，琥珀色的眼眸变得凉薄冰冷。
每次谈起程渐年，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为自已建立起牢固的壁垒，如果不这样，她真的会生理性的感到厌恶反胃。
“他想要个真正属于他血脉的儿子，所以常年有超过一只手的固定情妇，可他居然还是上流圈子标榜的模范丈夫，一边出轨，一边对曾娴诉说爱意。”
她讥讽地勾起唇角，直到许云霁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他就像她的辩护律师，在沉稳而无声地倾听。
程也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几个月前，他的秘书怀孕了，应该是个男孩，而曾娴，听说她不相信程渐年一直在出轨，甚至说自已的丈夫有苦衷，直到曾纪宇将他的出轨照片，以及他陪那个秘书做产检的照片甩到他妈脸上……她恐怕差点疯了。”
许云霁沉默地听着，知道了程也的意思。
只要爆出程渐年还有一个私生子，再结合他这些年一直在出轨的事实，公众不但不会将程也和他绑在一起，还会可怜程也。
他凝望着程也清妩而有些苍白的脸，却在想，或许很早的时候，她和她的母亲，也曾如继母曾娴那样相信着程渐年。
——程渐年不止是那个忽然出现，甩给他五百万让他离开程也的父亲，更是唯利是图的小人，让他深恶痛绝的人渣……
这个父亲，还是埋藏在程也内心最深处，经年难以愈合的伤口。
程渐年的两段婚姻都充满阴谋，利益，还有令人作呕的交易，而程也作为他的女儿，全部看在眼里。
最让人感到反胃的是，程渐年做的这些，或许其他豪门或者一些更肮脏的圈子也有，可他却……标榜爱情，标榜婚姻。
他说自已是因为爱情而走入婚姻，而最终，却让程也根本无法相信这两个字。
许云霁在她诉说曾家和程渐年的事情之中，理解了她。
——“程也，你想过我们之间会有结果吗。”
——“我不喜欢你要的结果。”
许云霁脑海中闪过那晚的话，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
现在她主动说这些，把她的伤口展示给他看。
程也认真地说完。
骂了一番渣爹心情果然好了很多，而且和许云霁复盘后，确定了案子背后的问题，案件也能顺利解决，真是一举三得。
许云霁看着她，并未做声。
程也和他对视，从他清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已，她轻舒一口气。
许云霁的眼里似乎有着千言万语，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程也看懂了什么，他是想安慰自已，但那样太客气，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如果像律师对他的当事人问候一句：别难过了，她恐怕才是真的难过。
“许云霁。”
她弯起唇，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叫他的名字。
“不用可怜我，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朋友之间才那么客气，我想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你喜欢我。”
程也说，笑的认真又撩人。
许云霁的呼吸乱了一下。
还未说什么回答，她又道：“严肃点，否则我会想亲你，真的。这次换你站在原地就好，我会一步步走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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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合一了，一起看会比较通畅，今天就一章。
不要急，问题都会循序渐进地解决，不用担心，任何评论都不会影响我的剧情走向，也不要自已脑补我没写的情节，不要指导我，大家看文就好，比个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