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十九层。
今日,是注射进勘探员体内的药剂,发挥效用的最后一日。
冰凉的地面上,安静的蜷缩着一具躯体,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偶尔还能发出几声呜咽,怕是也和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痛……”
苍白的指尖扣着地面,勘探员喊痛的声音支离破碎。
药效快要散尽。
一刻钟后,挂着泪珠的睫毛颤着抖着,展露出被其遮掩多日,一双惶恐、迷茫而又麻木的眼。
泪珠滚落,跌入暮色。
勘探员胸口小幅度的起伏。
第几次醒了,不记得了,第几次在梦魇中崩溃,不记得了……连自已真正身处何处,都快要模糊不清了。
“醒了?”
熟悉又染着沙哑的声音,从极近的上方传来。
勘探员艰难地贴着地面挪着脑袋,余光看到,他正前方不过一米远处,一把四角都被金子雕琢刻画的椅子。
以及坐在上头,不知观察了他多久的愚人金。
镐子靠着椅子一角。
愚人金的鞋尖划过勘探员的脸庞。
“大梦一场,醒后,有很多话想说吧”
“清醒点,再开口”
施恩的语气压在勘探员的肩头。
下一秒,没顶的冰凉从他的头顶上方,倾泻而下。
勘探员浑身上下的衣物,早就被凉汗浸透,皱巴巴一片黏在身上,也无畏愚人金这杯突如其来的冷水。
“你要我……说什么?”
无边的冷,侵蚀着勘探员的每一寸肌肤。
面对愚人金的羞辱,勘探员确实无言以对。
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庆幸。
只因这至少可以说明,他此刻是在现实。
“我,无话可说”
勘探员眼中无光,端着一副颓废如枯木的模样。
但上位者似乎不满勘探员这摆烂的态度。
愚人金身子背靠椅背不动,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鞋底纤尘不染。
他只微微一动,右脚鞋尖,便挑起蒲柳般匍匐于地的勘探员的下巴。
“不知道说什么?”
“那我教教你”
“睁眼,看我”
勘探员置若罔闻。
那顶在他下颚的鞋尖大了几分力道,哽的人难受,他便不得不又睁开眼,望向愚人金。
下颚处,力道不减。
愚人金高高扬着头,轻蔑的视线刀刀落在勘探员的脸上。
“说,‘求你放过我’”
“不肯说的话,我也可以……”,愚人金嘴角挂上笑意,恶毒的谋划未来得及说出口。
“求你放过我”
勘探员一字不漏。
愚人金:……
短暂的沉默。
“你故意的?”
愚人金身子前倾,明明是他一字一句要求的,但勘探员真听了他的话,反倒让他更加不满。
他此刻想要的,是勘探员哭着喊着的反抗,而不是他一副死人模样的顺从。
他怎么不反抗?他凭什么不反抗?
想到二人对彼此的了解,愚人金怀疑勘探员就是故意不让他舒心,才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
思及此处,愚人金面色又恢复如常,重新挂上那笑,讥讽着。
“看来,这次的梦魇,让你学听话了不少”
“不过,既然你真心求我,就别只嘴上说说”
愚人金低下头。
二人明明挨的那般近,却一人如杂草,由人万般践踏的沉默,一人似烈火,染尽半边春色的张狂。
黑白分明的气场,在二人间碰撞、交融,又逐渐模糊。
“再卑微点”
“跪下,求我放过你”
……
隐士的私人领地。
卢卡从柔软的床上醒来时。
腰还有些痛。
上一次的实验,让他在椅子上被困了一日。
纵然最后在他的哀求下,沙蝗良心未泯,同意了暂且暂停实验,但腰酸背痛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散去。
卢卡揉了揉腰后,双手放在脑后,醒了也不太想下床,直愣愣望着天花板出神。
话说,那日,他被隐士放下椅后,整个人软的几乎走不动道,再加上当时的某些不堪回首的意外……
总之,双腿发抖,抱着堪堪遮盖住下半身的隐士的衣物,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地凉,力竭,他独自挣扎着爬起,屡屡失败。
隐士的那件衣物,便像抹布一样,在地上擦了又擦。
卢卡只顾跪坐爬行着,没看到当时隐士的脸色。
但对方应该是实在看不下去,裹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出现在他眼前。
卢卡接过。
一路无言,隐士抱着他回了卧室。
——他先前自已选的那间房。
房间不大,简约风格,此刻白天,阳光从未完全合上的窗帘间的缝隙溜出,玩闹在床脚边缘。
卢卡看了眼那光,摸了摸鼻子。
他心里清楚,隐士只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已的衣物,被他搞到地上反复摩擦弄脏,才会好心的帮他。
不过,距离那天,都四五日了,隐士也没说那所谓的“暂且暂停实验”,到底是多长时间。
卢卡也只能随时怀着,下一秒就被抓进地下室的心理准备。
卢卡冷哼,不管下次是什么实验,实验开始前,他会拼死和沙蝗一斗,揪起他的衣领,给他亿拳。
打不过,就在他面前一头碰死。
总之,无论如何,要给隐士一个毕生难忘的回忆。
床上,卢卡一边空想,一边露出得意的神情,直到肚子传来不满的声音,才将他拉回现实。
“那个沙蝗怎么还不来送饭?”
卢卡掀开被子,坐起身,并非他自已不想去觅食,而是右脚脚踝处,被上了脚镣。
隐士只锁了他一只脚,其余并无束缚。
脚镣的锁链很长,连着床脚,他可以在屋里任意行走,不受约束,但长度也只限于在屋内,要想走出这间房去到屋外,那便是天方夜谭了。
好在,屋内自带卫生间,也不会造成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
上次……那样难堪,老沙蝗不仅看了还摸了,虽然是隔了一层手套,一层帕子,但总归想起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卢卡这段时间选择性忘记那一段。
他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看着别墅四周没什么特点的环境,深吸一口气。
“要是这里有十几二十层楼高就好”
“把那老沙蝗引到窗边,咻的一下给他推下去”
卢卡踮起脚尖,对着下方的距离比划了一下。
“可惜了,现在的高度,推下去也顶多摔断条腿”
“但如果是后脑勺着地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变成个傻子……”
“不过,要用什么理由,把他骗到窗边?”
卢卡一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一丝的香气,悠悠飘过他的鼻尖。
“好香啊,什么味道?那个老沙蝗不会把我忘了,自已吃起来了?!”
卢卡愤然,想要去靠拍门,讨个说法。
“我就知道他打心眼里就是个坏……”
卢卡方回头。
门边,隐士端着一份烩牛肉意大利面,茕茕孑立。
一双凛冬般深蓝色的瞳孔,溢出凛冽的风雪,平静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