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油条香漫过荔湾巷时，阿萍姐的鱼档前正腾起袅袅白烟。新支的烤炉上架着铁丝网，哪吒蹲在塑料凳上串牛肉丸，混天绫卷着竹签翻飞如织。每根竹签尖都挑着片薄如蝉翼的萝卜，在晨光下透出珊瑚般的纹理。
"后生仔，萝卜要切八角形才入味。"猪肉荣叼着牙签剔肉筋，刀背"铛"地敲在案板上。哪吒撇撇嘴，混天绫凌空一绞，萝卜片顿时成了雪花状。正要炫耀，却见敖丙在冰柜前被几个阿婆围住——她们正往龙角上缠红绳，说是从天后宫求来的姻缘线。
"靓仔龙角生得靓，绑红线添福气啦！"卖凉茶的黄婆婆摸出个香囊，"这里面是晒干的艾草，驱邪......"
敖丙的指尖凝着霜花，进退两难的模样惹得哪吒发笑。混天绫悄悄探过去卷走香囊，却在半空被冰晶冻住。龙太子抬眼望来，白发间新生的黑丝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痕。
烧腊铺陈伯就是这时候拎着保温箱过来的。箱盖上还沾着前夜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冻两斤虾饺啦！"他嗓门洪亮，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今早特价......"
敖丙的霜雾刚触及虾饺皮，异变陡生。晶莹的饺皮突然渗出沥青般的黑水，在冰层下扭曲成蝌蚪状的符咒。混天绫"唰"地勒碎冰柜玻璃，哪吒跃过咕嘟冒泡的鱼池，火尖枪虚影刺穿保温箱。腐臭的黑雾腾空而起，凝成玉鼎真人残破的半张脸，下颌骨挂着碎肉："天道轮回......尔等......"
冰刃劈散黑雾时，陈伯己经昏倒在地。后颈浮现的八卦烙印泛着青光，与对面凉茶铺老板娘腕间的如出一辙。猪肉荣提着杀猪刀冲过来，刀尖挑开陈伯衣领——整片后背爬满蠕动的符纹，像千百条蜈蚣在啃食皮肉，所过之处泛起细密的血珠。
"是子母傀儡咒。"敖丙的龙角在煞气中现出虚影，霜靴踏过的地面绽开冰莲，"母咒七日噬魂，子咒控人心智。"
哪吒扯开自己衣襟，混元珠在胸口突突跳动。寒潭底万千龙骸的怨气突然翻涌，混天绫不受控地缠住陈伯脖颈。敖丙的掌心贴上他后背，霜花顺着经络压下躁动："去寻符胆。母咒不除，整条街......"
菜市场的灯管突然开始频闪。海鲜档的氧气泵发出尖锐嗡鸣，玻璃缸里的东星斑疯狂撞头，鳞片混着血沫贴在缸壁。阿萍姐剁鱼的砍刀"咚"地嵌进案板，刀刃映出天花板纵横交错的红线——每道交叉点都悬着张倒贴的黄符，正中央的八卦镜赫然映着麦当劳金拱门。
"他们在复刻玉虚宫的阵眼！"敖丙突然咳出冰碴，白发末梢泛起霜色，"摩天轮......那日崩塌时......"
猪肉荣的三轮车在晚高峰中横冲首撞。哪吒抱着敖丙蹲在车斗，混天绫缠住沿途的共享单车开路。怀里的身躯时冷时热，缠在两人腕间的红绳正渗出血珠——那是黄婆婆用朱砂泡过的姻缘线，此刻竟成了追踪符咒的载体。
"左转！"敖丙突然攥紧哪吒手腕。车头猛拐进小巷，撞翻的垃圾桶里飞出上百只纸乌鸦。它们衔着带血的虾饺皮，在暮色中拼出玉鼎真人的道偈：
混元归一时，莲开见佛心
摩天轮的钢架爬满藤壶，像条垂死的蜈蚣匍匐在暮色里。哪吒踹开锈蚀的控制室铁门，腐臭味扑面而来——十二具黑猫尸体摆成先天八卦，眼窝里塞着混元珠碎片，尾尖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敖丙的冰刃刚触到阵眼，整座钢架突然倾斜。三百吨钢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焊接处迸出幽蓝鬼火。哪吒在扭曲的钢梁间腾挪，混天绫卷住个穿道童服的男孩。那孩子瞳孔泛金，掌心托着块蠕动的人面疮，疮口咧开露出玉鼎真人的獠牙。
"哥哥救我......"人面疮突然开口，声线却是垂髫童子的清脆，"用你的混元珠......"
火尖枪贯穿人面疮的刹那，摩天轮燃起冲天鬼火。三百张黄符从地底喷涌，裹着敖丙往阵眼拖拽。哪吒的混天绫绞住龙角，却被煞气灼得焦黑："敖丙！醒醒！"
龙太子在符咒中睁开金瞳，背后展开冰晶凝成的龙翼。玉鼎的残魂借着他唇舌发声："好师侄，且看这红尘如何......"
混天绫突然缠住两人腰身，哪吒拽着敖丙撞破钢化玻璃。下坠途中摸出怀里的龙虾丸——关东煮纸杯在玉虚宫沾了他的精血，此刻正泛着微光。丸子塞进对方口中时，他看见敖丙眼底闪过八百年前东海畔的莲影。
龙吟震碎漫天黄符。敖丙反手抱住哪吒，冰翼展开时抖落万千霜刃。摩天轮在身后轰然倒塌，烟尘中飞出纸乌鸦群，衔着最后一块混元珠碎片消失在霓虹深处。
肠粉店的蒸汽模糊了晨光。哪吒趴在油腻的餐桌旁，看敖丙用冰刃给陈伯刮背上的符咒。混天绫蔫巴巴缠着两人的脚踝，绫面焦痕被阿婆们绣上了并蒂莲。
"七日后子时，潮汐大汛。"敖丙的银发又白了几缕，指尖冰晶正在融化，"黑袍人要借水傀献祭，重开玉虚宫。"
猪肉荣磨刀的手顿了顿。案板下的暗格里，关公像的刀尖正指向南海方向。哪吒把玩着龙虾丸竹签，突然戳穿桌面地图："那就去会会这帮见不得光的。"
巷尾垃圾桶传来纸页翻动声。最后一只纸乌鸦歪头看着这一幕，喙间的人面疮咧开嘴笑了。它的影子投在潮湿的砖墙上，分明是饕餮吞天的形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玉虚宫残破的匾额正渗出黑血，滴入珠江搅起暗流汹涌。
夜风卷来海鲜市场的咸腥，混着不知谁家炖煮的当归鸡汤。敖丙忽然握住哪吒执签的手，将竹签尖对准自己心口："若到那日我神智尽失......"
混天绫猛地缠住两人手腕。哪吒反手将竹签折成两段，断口处渗出莲香的血珠："那我就把混元珠挖出来，喂你吃下去。"
远处大排档的霓虹灯牌闪烁了一下，"玉虚海鲜城"五个字在夜色中泛着血光。卖糖水的推车吱呀呀路过，铜锅里浮着几粒西米，像极了寒潭里未散尽的混元珠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