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氛围中，讲到一半的艾息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精疲力竭的睡着。
梦里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个黑暗的密室，一无所有、空旷又虚无。
直到快要醒来的那段模糊意识中，一条像是小狗舌头一般潮湿的、柔软的东西在他脸颊上轻轻划过。
艾息皱眉，艰难睁开双眼。
小怪物长长的头发仿佛是一张细密的渔网，紧紧缠绕着他。
因为带着温度与未凝结的血液，所以有着梦中小狗舌头一般的触感。
艾息被它紧紧抱在怀中，在角落蜷缩着睡觉，如同年纪尚小的孩童拥抱着自已心爱的玩具。
不，并不是如同，小怪物这样小小一团的体型，看得出来是真的年纪很小。
安稳的心跳和呼吸声落进耳中，他如梦初醒愣怔了片刻。
感受到怀中玩偶的苏醒，小怪物机敏的睁开了睡眼。
“你……你没事吧？”艾息有些语无伦次。
小怪物听不懂，眨眨眼直勾勾盯着他。
像是一只认真却还是听不懂主人说话的小狗，每当你说话时总会这样安静的看着你，摇摇尾巴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动静。
艾息心底某个角落忽然一软，仿佛有人在上面涂抹了一层甜蜜的糖浆。
他这才发现，小怪物身上那些在外的伤口全都愈合，甚至找不到一点伤疤的存在。
“全都好了？”他震惊的扒拉着对方完好如初的皮肤，那张极简风格的玩偶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不知为何，比起活下来的喜悦，艾息更多的是心疼。
如果活着对于受伤严重的人来说是一件奇迹般的喜悦，那对于从小被关在密室的怪物来说……
活着，就意味着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会循环。
那些黑色斗篷的人会再来……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豢养一只愈合能力强悍的怪物，然后一次又一次残忍的伤害他。
“所以……你……你是……一直都这样吗，所以，其实，不止一次了，是吗？”
艾息喃喃，话语中有着自已听不出来的哽咽，纽扣制作的眼睛并不能看出那些氤氲着的雾气。
“要不我们逃走吧。”
他说。
可是这个想法就像天方夜谭，他没有办法带着小怪物从这所黑暗又坚固的牢笼之中逃脱。
“……逃走吧。”小怪物重复着他的话，红色的眼睛眨啊眨，似乎是在询问意思。
艾息解释的话语如鲠在喉，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与绝望中的人来说……
带来希望，却让他亲自验证希望的破灭，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停顿片刻，没有下文。
在这期间，艾息教会了小怪物很多常用的话语，还教会了他疼痛这个词。
“如果，我是说如果……下次感到疼痛，就喊出来，或许会减轻许多……”
他告诉小怪物。
每次一想到这些，艾息的心就像被关进没有氧气的密封箱子，连带着自已的呼吸也有些困难。
幸好小怪物不懂得这些，他不知道这不是正常人或者怪物应该拥有的生活。
如同一棵生长在极端天气下的野草，是阳光、月亮、雨露和花朵孕育，洪水淹不死它寒风挡不住它，它不惧怕任何恶劣气候，因为它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尽管这样的环境是他人刻意为之。
刺啦的铁门声响起，小怪物条件反射般缩进角落。
一股浓浓的恶臭袭来，艾息知道，是女佣又来送“饭”了。
她还是像上次那样，发泄似的将木桶里的粘稠物倒进食槽。
只不过这次少了开始的抱怨，反而在栏杆外默默站了很久。
艾息有些好奇，从小怪物怀抱中的缝隙看向女佣。
烛光映照下的脸庞上，满是恐惧与不可置信。
她似乎第一次认识小怪物，时不时还打量着身旁那处鲜血早已腐坏成黑色污垢的石板。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待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
确认人走后，小怪物放下艾息，一点点朝着食槽的方向爬去。
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像是一只黑色的长毛小狗。
之后的几次，女佣来时总会在栏杆外待一会儿。
像是在观察，亦或者好奇。
直到这一次，她开始主动和小怪物说起话来。
“你是个人吗？”
女佣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不确定和怀疑，似乎也没想要得到对方的回答。
腥臭的气味蔓延在安静的环境中，女佣自嘲一般皱了皱眉头，脚步调转，准备离开。
忽然，一个微弱又有些不太清晰的话声从角落那团黑影传来。
“……是人……”
女佣的身体顿住，空出的那只手震惊的捂住嘴巴。
“天呐！可是……可是没有人会伤成那样还活下来……也，也没有人会吃这样的东西……”
“那些穿着斗篷的人都是老爷和夫人请来的宾客，他们身份尊贵……怎么会……怎么会无缘无故如此对待一个小孩？！”
她声音尖锐，回响在空旷的地下室内，有些刺耳。
“你根本不是人！你不是人！”
说完这句话后，女佣后退几步，然后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
只是再来时，那些粘稠物旁边，多了一些干巴巴的面包。
小怪物很好奇，它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叼着玩了半天。
艾息知道，那次教小怪物回答女佣说的话，有了效果。
其实并不难理解，女佣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应该是刚被分配到这个活，才有了那句抱怨。
之后便是那场残忍的仪式，几乎是个正常人都会为那些血淋淋的刑罚所不忍。
女佣或许躲在某处，目睹了一切。
但是身受重伤的小怪物却活了下来，甚至于在她下次来送“饭”时都完好无损。
这让她产生怀疑，开始观察。
直到终于突破心理防线，开始将心中问题问出口。
小怪物本来是对她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的，是艾息缩在它怀里，小声回答，让小怪物重复。
送来的面包便是最好的回应。
女佣开始心软了，不管小怪物是不是人类。
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