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晟点点头，削好的铅笔在一张崭新的牛皮纸上横来竖往。
不时，沈晟会抬头，深深地看一眼林七夜。
好像，他是在为林七夜画肖像似的。
知道沈医生有为病患画素描习惯的林七夜，努力保持着静止，想当好一个模特。
越是不想动，林七夜的身体越是敏感。
十面埋伏的痒，忽然出现的冷还有平常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的呼吸起伏，就连戒尺留下的触觉都在死灰复燃。
凡尘神域观察他人时是那么便利，感受起自我来就有多折磨。
任何一点骚动，都会被十倍百倍的放大。
可偏偏，林七夜的理智要告诉身体，沈医生在画自已，不能动！
但是身体永远都是理智的敌人。
很快，林七夜就败下阵来，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瞳孔放大，左手忍不住地举起来。
“沈医生抱歉，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你再画？”
听到声音，沈晟抬头有些奇怪的望了林七夜和墙上的挂钟。
距离他坐下来才过去三十七秒，就要休息吗？
今天状态这么差吗？
“没问题，洗手间就在走廊尽头左边，我这边还有零食和饮料。”
沈晟放下铅笔，一只用二分法画出来的六翅鸟已经大体完成，只剩下头部还欠缺一些塑造。
他已经对现在这个状态的林七夜完成了心理侧写，正好趁着他休息的功夫画完。
根据患者的描述，画出对应的物象，这一直是沈晟的独门疗法。
言语用起来方便，但在效果上，远远不如图像。
这也是为什么沈晟会专门花七年的时间练习架上绘画的原因。
事实证明，精湛而快速的速写能力让沈晟这台印钞机运转的速度快了至少三成。
这项能力用在刚刚看见自已生命图腾的林七夜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些生命图腾，本来就是潜意识中逸散出来的，会像梦境一样，很快就又会潜入记忆冰山之中。
趁着记忆新鲜，画下来，以后的治疗过程会成为一个很趁手的支点。
沈晟微微歪着头，手中的铅笔尖依旧锋利，这是多年训练的结果，无论画多久铅笔依旧有锋。
呼吸微微放缓，沈晟左手拇指、食指、中指微微颤动，在六翅鸟的眼眶中轻抹出一个淡淡的造型，然后慢慢涂出明暗，瞳孔和眼白出现，最后轻松一挑，将眼珠的高光点出，这只代表着林七夜生命力的六翅鸟图腾，至少有七成的模样留在了纸上。
沈晟呼出一口的空气，这六翅阴阳鸟算是他今年画过最为复杂的生命图腾了。
这种复杂不仅在造型上，更在林七夜本身的复杂性上。
生命力并不旺盛的人，他们的生命图腾就会很简单。
柔软的兔子，贪吃的老鼠和阴晴不定的猫或是一脸呆滞的狗都是很常见的生命图腾。
这些生命图腾，并没有画出来的必要。
他们太过直白也太过简单，没有画下来仔细分析的必要。
林七夜的不一样，不仅复杂，而且通过刚才和林七夜对视，沈晟发现，这只造型复杂且明显来源于神话故事中的六翅鸟，只是林七夜生命图腾中的一部分。
林七夜身体中的生命力，远超他的想象。
“沈医生，我休息好了，继续吧！”
将身子‘挠’了一个遍，确定不再痒了的林七夜，语气坚定，重新坐了下来。
“好，我们继续，你先看看这只鸟。”
林七夜只休息两分钟不到，就想重新开始，这种情况放在其他患者身上，沈晟或许要确认一遍。
林七夜不一样，沈晟不觉得两分钟很短或是很长，他说可以了就是可以了。
营造一个完全信任的环境，其实很简单，就是完全信任，无论是从最浅层的语言还是最深层的潜意识，完全信任眼前之人的行为，不产生怀疑就是了。
将手中的病历板翻转，林七夜心中咯噔一声。
‘原来画的不是我啊！~’
本能的失望过后，林七夜反应过来。
沈医生画的是自已，是那个化身为鸟自由飞翔的自已。
画得好像。
“这就是我砸完电视，看到的那只鸟！”
林七夜指着那张只有八开大的牛皮纸，声音尖锐。
沈医生说的没错，自已刚才见到的不是幻觉，只是酒醒了而已。
沈医生能画得这么像，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只黑白相间的六翅鸟是真实存在的！
“嗯，说说你看到这只鸟第一个联想是什么。”
“不要思考。”
沈晟补上了一句，林七夜立马回答。
“蓝色的天空！”
“鸟飞到蓝色的天空中，然后——”
望着沈医生蓝色的眼睛，林七夜最终的答案脱口而出。
“鸟消失，融化在了蓝色的天空里面。”
沈晟点点头，大致明白了林七夜心中这部分化作黑白六翅鸟生命图腾的生命力代表着什么。
“再看一遍这只鸟，想象你现在是这只鸟，说出你成为鸟后的第一个想法。”
“我想回到我鸟巢里睡觉。”
“好，睡吧。”
抓住机会，沈晟的语气变得温柔，像是水一般流进了林七夜的心中。
林七夜果真闭上了眼睛。
但他没有睡去，沈晟并没有对他施展什么催眠术，那句‘好，睡吧’更是一句晚安。
变成一只鸟的林七夜，窝在温暖的鸟窝里，睡眼朦胧，有夏风吹过，夏虫嗡鸣，是个良夜。
不知多久，林七夜睁开眼睛，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明明只是睡了两分钟的时间，他却像是睡了一天刚从床上起来那样慵懒而轻松。
“做梦了吗？”
沈医生现在的声音比那句‘晚安’要‘热’一点，让林七夜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知道自已做了一个很美妙很舒服的梦，但现在他回忆不起来具体的事情，只有一份温暖的感觉在身体中游荡。
“做了，想不起来。”
此时的林七夜慵懒无比，声线中竟有一丝不似男儿的妩媚。
沈晟嘴角微勾。
提起铅笔，在那只六翅鸟的眉眼处又添上了两笔。
是只雌鸟。
宝子们，年上年下我已经分不清楚啦
这种情况应该是什么呐，有没有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