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德自从把庚帖归还给凤娇之后,满心期待着凤娇能够改变心意,答应与他成亲。然而,凤娇坚守自已的原则,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时光流转,一个月后,崔母的六十大寿即将来临。凤娇特意买了一幅白绫,精心绣制了一幅王母蟠桃图,随后请人将其装裱好,并在寿辰前三天就将这份礼物献给了崔母,以此庆贺她的大寿。崔文德看到这幅寿图,如获至宝,赶忙将它挂在了正厅显眼的位置。
寿辰当日,亲戚朋友们纷纷前来拜寿。众人看到这幅精美的寿图,都不禁交口称赞,惊叹于它的绣工精湛,仿佛画中的蟠桃和王母娘娘都栩栩如生。崔文德颇为得意地向众人介绍道:“不瞒各位,这幅寿图可是我未来的妻子胡氏亲手绣制的。”众人听后,更是对凤娇的手艺赞不绝口,纷纷说道:“这手艺真是妙极了,世间少有啊!”崔文德听着这些夸赞,心中无比自豪,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亲朋好友们拜寿结束,陆续离开后,崔家的至亲之人便请出崔母来到正厅,准备进行家族内部的拜寿仪式。文氏和凤娇也来到正厅,向崔母拜寿祝贺。这时,族长崔洪庆站了出来,说道:“今日是侄妇的六十大寿,诸事都讲究成双成对才吉利。大侄孙夫妻一对同拜,二侄孙夫妻一对同拜,三侄孙和胡姑娘也该一对同拜。”
凤娇听了,顿时满脸通红,心中暗骂族长:“这个老糊涂,我怎么能和三哥一起出拜呢!”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崔文德心里暗自高兴,觉得叔祖很懂自已的心思,于是笑嘻嘻地率先站在红毡上,等着凤娇一起拜寿。崔母也笑着对凤娇说:“襟侄女,老身先行礼了。”文氏在一旁劝道:“哎呀,姨母都先行礼了,你就快和三哥一起拜吧,没关系的。”凤娇心中对母亲有些埋怨,但无奈之下,也只好与崔文德一同拜寿。
众亲戚看到这一幕,纷纷夸赞道:“真是一对好夫妻,郎才女貌,简直是绝配!”崔文德听了,心里乐开了花。而凤娇却气得不行,拜寿结束后,她立刻回到房间,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在心里暗暗叫苦:“天啊,今天在众人面前,我出了这么大的丑,以后还怎么在崔家待下去,怎么还好意思吃他们家的饭呢?倒不如一死了之,以保全自已的名节。但要是死在崔家,三哥肯定会为我操办丧事,魂牌上必然会写着亡妻胡氏,我就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我必须想个办法,离开崔家后再寻死,而且这件事连母亲也得瞒着,才能顺利实现。”她暗自下定决心,想到这些,不禁又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这时,外面的丫环多次来请凤娇去入席吃饭,凤娇借口说自已肚子疼,坚决不肯出去。
从那以后,崔家连续摆了几天酒席宴请宾客,忙完这些琐事之后,才稍微有了些空闲时间。一天,崔文德走进房间看望姨母,恰好文氏不在房中。凤娇看到崔文德,脸上露出了笑容,起身相迎,还连叫了几声三哥。崔文德心中暗自诧异:“奇怪,以往她见到我,总是立刻躲开,今天怎么态度这么好?难道她对我有了好感?”于是便问道:“贤妹,难道你对愚兄有了怜悯之意,愿意改变心意了?”
凤娇微笑着说道:“三哥,你一片真心,我仔细想了想,实在是过意不去。不是小妹不愿意与你喜结连理,只是进兴临别之时,我们曾山盟海誓,还许下了重誓。自从他离开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我想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小妹我想先祭奠他一番,之后再与你成亲。”崔文德听了,大喜过望,说道:“贤妹,你怎么不早说呢!祭奠这件事,有什么难的,我这就请僧人来,明天就在家中为他超度,也好了却你的心愿。”
凤娇赶忙说道:“在人家屋内,有门神户尉守护,异姓的鬼魂不敢进门,这样超度也没什么效果。必须要在城外僻静的地方,只要小妹亲自去祭奠一番,他才能真正收到这份心意,而且也不必请僧人,免得浪费银钱。”崔文德觉得凤娇说得很有道理,便说道:“你说得对。离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个大江江口,那里有一座寿星桥,地势很高。我这就派人去准备大船,置办祭礼,明天我陪姨母和贤妹一起去还愿,回来后咱们就商量成亲的事,你可别骗我啊。”凤娇连忙说道:“我决不食言。不过,这件事暂时先别告诉我母亲。”崔文德答应了下来,满心欢喜地出去安排了,他吩咐家人去雇大船,采买祭礼。
到了黄昏时分,文氏早早地去睡觉了。凤娇独自在房间里,暗自伤心流泪。她想着明天去江口祭奠丈夫之后,就投身江中,以保全自已的名节。她觉得自已必须留下一封信,向姨母和三哥表达感谢之情,同时把母亲托付给他们。于是,她取出花笺,提笔写道:
“胡氏凤娇拜上姨母、三哥尊前:念凤娇命途多舛,父亲早早离世,我与母亲孤苦伶仃,只能依靠叔父生活。谁知道叔父和婶母嫌贫爱富,对我们母女百般欺凌虐待,一点亲情都没有,把我们当作奴婢一样对待。只因神人托梦,比对了朱砂印记,又有绣娘做媒,母亲做主,将我许配给了进兴,这一承诺坚定不移,永远不会更改。可恨那马迪,编造谎言,害得我们母女去观音庵问签,中了他的奸计。幸好有胡完相救,我们才得以逃脱大难。后来又承蒙三哥在大悲庵与我们相逢,收留我们母女在家,待我们如同亲人一般,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感激不尽。怎奈叔父贪图钱财,又把我许配给三哥。三哥您宽宏大量,还送还了庚帖,也没有强迫我。只是在庆祝姨母大寿的时候,众亲戚说的那些话让我羞愧难当,实在难以忍受。不是小妹无情,不肯与三哥结为连理,实在是因为我已许配给进兴,名节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决定投身江中,葬身鱼腹,以保全自已的名节。小妹死后,母亲无人依靠,全指望姨母和三哥念在我们是至亲的份上,照顾她终老。这样,活着的人会感恩戴德,死去的我也会在九泉之下感激不已。”
凤娇写完信,将它封好,放在箱子里,然后熄灭灯,上床睡觉。第二天一早,凤娇起床后,对文氏说:“母亲,我昨晚梦见进兴向我讨祭。”文氏无奈地说:“咱们哪有银钱去祭他呀?”这时,崔文德正好走进来,听到文氏的话,便问道:“姨母,您说‘哪有银钱去祭他’,是怎么回事?”文氏解释道:“是你表妹昨晚梦见进兴向她讨祭,所以我才说没钱去祭他。”崔文德连忙说道:“姨母,这有何难,我去准备祭礼,陪您和表妹一起到寿星桥上去,对着天空遥祭一番就是了。”说完,他便出去吩咐家人准备祭礼,雇好船只,还叫了两乘轿子,将文氏和凤娇抬上了船,自已也跟着上了船。
船开动后,驶出大港,进入了长江。很快,船就到了寿星桥岸边,停靠了下来。仆人在船上摆下酒肴,打开船窗,崔文德邀请文氏和凤娇一起欣赏江景。崔文德心情大好,开怀畅饮,不知不觉间就喝得酩酊大醉。他含糊地说道:“大家早点睡,到五更的时候起来祭奠。”说完,便前往前舱睡觉去了。文氏和凤娇睡在中舱,仆人则都在后梢休息。
凤娇和衣而卧,假装入睡。等到二更时分,她悄悄地起身,打开舱门,轻轻地摸索着走了出来。她看到崔文德睡得正香,鼾声如雷,便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走过,打开了前舱门,慢慢地摸到船头。她举目望去,只见眼前是一片茫茫江水,顿时泪如雨下。就在这时,她听到船中有动静,于是一咬牙,纵身一跃,跳进了江心。凤娇的命运究竟会如何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