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楚王启程并州的消息,江颂命人寻来了卯亮,给了他一个差事。
卯亮自入了雍都便被晾到一旁,落了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实在是混得憋屈。
占山为王为的是搏出一条出路,起初想着即使被朝廷招安,亦能给弟兄们送进军营谋个差事,能养家糊口便是。
他还在楚王同江颂之间抉择,权衡双方给的条件,谁知江颂根本不走寻常路,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强行攻山。
在他们请降后又将他的弟兄俘虏后送去滁江服徭役,什么招安,想都别想。
滁江堤坝建成后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她可想过?
“王爷有何吩咐。”卯亮拱手行礼。
江颂搁置下手中的账目,勾了勾手示意他走得近些,卯亮前移了两步便听江颂说:“你带一队人去通往并州的官道上埋伏,不必伤楚王性命,点到为止。”
“人呢?”卯亮想也不想直接问道。
“王府护院,如何?”江颂淡定回道,端起茶盅饮了一口茶,静静等待卯亮的思考结果。
如何?这风轻云淡的语气,且不说王府的护院是什么功夫,大多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没个伤残都算好的了。
楚王府虽说轻装出行,带在身边的护卫那是等闲之辈吗?
江颂怎么不拿这一队人马去攻打天下?
长驱北上,打到罕原的番邦老家去不好吗?不去是不想吗?
话又说回来了,江颂晾了他这么久,给了个机会让他表现一二,想是考验他来了。若是他接不住这一趟,这辈子大抵也就是困住王府内宅的命了。
富贵险中求。
“我去。”
江颂放下茶盅,“勾搭一下便是了,最好能叫楚王同护卫走散,让他尝尝落难的滋味。”
“属下知晓。”卯亮应下,暗道这江颂当真是睚眦必报,楚王在她们前往梁州的路上使绊子,叫她寻了机会便要讨回来。
真是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她,此人全然不按套路出牌。
江颂倒也不让他们去送死,抛出兵部新研制的反曲弩扔给卯亮,“兵部新弄的玩意,找高处埋伏,得手便撤,莫要恋战。”
卯亮手捧着弓箭,内心泛起一阵暖意。江颂当真是为了考验他,若是埋伏在暗处放几个冷箭便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至少小命不受威胁。
“属下定不辱命。”
江颂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实则她没什么刺探卯亮的意思,入雍州数月,各种事情接踵而至,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楚王出城,她生出了沿路埋伏的想法,这才想起卯亮原先在梁州一带与周遭州郡的官员暗中做过交易,对于这一带的地形最熟悉不过。
舍他其谁?
……
卯亮轻装出行,带着一队人马埋伏在汾河两岸山林,早前他们干过不少劫镖的活,于隐藏身形一道颇有造诣。
相较于楚王府的护卫,他更为熟悉地形。
算着脚程,楚王府的轿辇在太阳将将落山时抵达。他们隐藏在山林间,确认楚王府轿辇抵达目的地,没等他一声令下,一队人马率先持刀冲了出去。
卯亮动作一滞。
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看来楚王府处处树敌,如今也是四面楚歌。
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他压下手,收起弓箭,那群冲出来的人功夫瞧着不精且路数熟悉得很,不废话,持刀便砍。
片刻后,他算是瞧明白了,这分明是他在山上结拜过的弟兄。
不是在滁江修堤坝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见是自已人那便没有见死不救的说法了,卯亮一声令下,弓箭齐发,他放出肩头的雄鹰,在空中巡了一圈。
底下的兄弟果断撤退,楚王妃手臂挨了一刀,素色的衣袍浸红了大片,楚王恐暗中仍有埋伏,让护卫不必追,退回附近的州城休整。
卯亮找了破庙投宿,弟兄们站成一排列在身前,双手抱胸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眉心拧成了一个同心结。
“说说吧,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当家……”
卯亮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不是你们大当家了,先说事。”
在他的严刑逼供下,弟兄们都招了,他们收了郡王十两银子,卖命替他办成这个差事。
卯亮只觉着心梗,“十两银子便能叫你们豁出命去?你们可知今日若不是我在,你们当真是有去无回?滁江服徭役不够你们吃喝吗?”
“大哥,弟兄们不是不知,大伙儿命贱,梁洲城外多少人卖身,一吊钱都要不了。”
“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何况拼一拼,也许能走出来呢?”
卯亮喉间微哽,转而问起祝砚给他们的任务。
其中一人回道:“王爷要我们砍下楚王右臂。”
另一人反驳:“哪里是砍下?明明是砍伤。”
再者道:“我怎么记得是左臂?”
卯亮:“……”十两给多了。
“大哥,你们又是怎么会在这里?劫镖吗?弟兄们还是想跟着大当家干!”
卯亮沉吟片刻,咳了一声,轻声回道:“同你们一样,暗算楚王。”
“那大哥是收了多少银钱?”
“以大哥的手段,那赏银不得百两千两?”几人直接在他面前讨论起来。
卯亮:“……”
“没有赏银。”
“你给别人白干活啊?”那弟兄闻言斜眼看向他,暗自思忖着还是郡王出得起价。
还是别劫镖了,回去领了赏银修堤坝去,一天三顿倒也饿不着。
几人一合计,不再提当匪盗一事,其中一人说道:“这世道人比狗穷,打家劫舍也抢不着东西,回去领了赏金莫要耽搁了滁江的活,那儿至少能填饱肚子。”
余下的人深以为然,卯亮问道:“你们身上的伤如何处置?莫不是拖着等他自已好全?”
“伤得不重,弄给草药敷一下便是。”这人大手一挥,表示不慌,“大哥不如同弟兄们回梁州,一同去修建堤坝?那儿管饱。”
卯亮一阵无言,出了破庙借走了王府护卫身上的银钱,满打满算也就三吊钱,“拿着南下时寻个医馆处理好伤口。”
“哪能收大哥的钱?”这些人看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同情。
“不收别走了,随我一同入雍都去见乐安王。”
几人对视了一眼,收起钱走了,走前不忘连连道谢。
卯亮长叹一声,一文钱不赚,倒赔了这么些。
……
江颂得知此事已是一日后,卯亮一行人返回雍都复命。
瞧着这些人全须全尾回来,江颂眉梢微挑,对卯亮有些刮目相看了,“楚王府侍卫身手不凡,你是如何做的?”
卯亮不敢有半分隐瞒,将此事和盘托出,提了一嘴祝砚给了他们一人十两的卖命钱,说罢轻咳了一声,等着江颂意会其中意思。
江颂没忍住笑出声,“一人十两要楚王一条手臂?派了多少人?”
“二十余人。”
江颂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聿礼此番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那我们?”卯亮装作不经意地提了出来。
“事是人家办的,与你们何干?”
卯亮涨红了脸,张口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悻悻闭嘴。
江颂倒也不是苛待下属之人,取了一两银子扔到卯亮手中,“请你们吃酒。”
“谢王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