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启程回梁州?我送你出城。”
祝砚应道:“明日清晨启程。”
“梁州疫病如何?年后能回雍州吗?”江颂又问。
“疫病仍无解,明日一早出城,滁江堤坝未成,估摸着还得要个一年半载。”
“我瞧你一点不急。”江颂用手肘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拉到怀里,眸光危险地打量着他。
祝砚手掌抵着她肩膀的位置,同她拉开了距离,“你再拖拉着不写,你这佛经打算抄到何时?研墨。”
“十卷经书,半月抄不出一卷?”祝砚念了她一句,铺陈宣纸,笔尖粘墨,落笔是一手草书,与她的字体有八分相似。
江颂用手支着脑袋欣赏了一番,“你临过我的手书?”
祝砚头也没抬,笔尖在砚台边缘刮了一道,抹去多余的墨水,闻言笑出了声,“你那狗爬字体还有人去临帖?”
“说不好有崇拜者呢?”江颂摊开手掌,自顾自说道,“他们肯定在想,这双手握边疆大军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提笔写下的手书该是多么豪迈大气。”
“你使了多少银钱叫他们出去胡言乱语?”
“一人五个铜板。”
祝砚压不住嘴角上扬,自小抄了无数遍的经书早已倒背如流,却是一个不留神漏了一句。
“萧灵泓如何了?”江颂铺开了自已的宣纸,对照着经书写了一行。
祝砚手中的笔停滞了片刻,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好些时日不见他了,说是带病在丰乐坊照顾患病的百姓。”
“难为他了。”想起萧灵泓,愁上心头。
萧灵泓本不是梁州人,因着疫病一事才只身前往梁州,给百姓看诊还倒贴药材给他们。
染上这无药可救的疫病实属无妄之灾。
“王爷,太后有请。”秀芷姑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江颂起身捋平了衣衫出去。
江颂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夏皓瑞的贴身太监递了消息过来,只道大皇子在护国寺后山,求见郡王。
礼部一职祝砚承了大皇子的恩,二来,他与江颂并肩自然站队皇帝膝下唯一的儿子。
祝砚没多想便赴了约。
半年不见,夏皓瑞身量拔高了不少,整个人清瘦了一圈,眉间似有万千愁绪郁结。
听闻脚步声,夏皓瑞抬眸看向祝砚,“聿礼,虚礼便不必了。”
祝砚作揖的手一顿,前世夏皓瑞与他君臣有别,称呼他的表字并无不妥。如今出自半大的皇子口中,总觉别扭。
“殿下寻臣所为何事?”
夏皓瑞手中无人,亲信只有身旁的几位宦官婢女。竟也知晓了祝砚返回雍都一事,又猜到他会同江颂一道,特地求了旨意到护国寺祈福。
眼下有一事他无人可托付,思来想去只有祝砚可用。
“确有一事相求,求王爷助江玥姑娘从楚王府脱身,事成孤必有重谢。”
林中寒风拂过,祝砚的心跟着凉了半截。
他暗自思忖着这样的君王尚有辅佐的必要吗?
听夏皓瑞所言,他大致清楚夏皓瑞亦是拥有前世记忆之人。
这前世的记忆于他毫无裨益,反倒叫他只惦记着儿女情长。
“殿下,楚王府于江玥姑娘而言已是高嫁,为何要从王府脱身。”祝砚出言试探,“若单为殿下一已之私,恕臣难从命。”
夏皓瑞忆起前世他想立江玥为后,搬出祖宗礼法在太极殿率文武百官死谏的便是眼前这人。
“大婚已成,楚王妃已是殿下叔嫂,殿下即有其他的心思,也该收敛一二。”
夏皓瑞一个头两个大,祝砚一如前世一般油盐不进,“倘若皇姐有一日成了你叔嫂,你能收敛起心思?发乎情,止于礼?”
夏皓瑞不是第一次同他吵,前世祝砚时常因朝政一事同他起争执,这个人面冷心冷,淡漠得好似没有半分情绪的死物。
此话一出,千年难得一见祝聿礼吃瘪,想来这一世祝砚还未重权在握,暂未修炼成前世那副铜心铁肺。
见此招有效,夏皓瑞乘胜追击,“回宫后我便去求母后给皇姐谋个亲事,我倒看看你是能还是不能。”
祝砚:“……”
威胁人还是这副做派,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出口的话轻飘飘没有半点分量。
倘若夏皓瑞说话算话,前世他早人头落地几百回了。
“殿下当真是太看得起臣了,楚王府戒备森严,臣不是变戏法的,如何在楚王眼皮子底下大变活人?”
“皇姐手握禁军,倘若能得她相助呢?”夏皓瑞自顾自琢磨道。
合着找他只是为了借他给江颂传句话……
“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去。”
夏皓瑞听他这么说便知此事他是应下了,“此事有劳‘太傅’。”
祝砚脚步一顿,夏皓瑞试探人的伎俩还是这般拙劣,他全装作没听见,全凭夏皓瑞今日回去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猜。
“……”
折返回房中,江颂已经回来了,难见乖觉地端坐在书案旁抄写经书。
“人多眼杂,大皇子行事……”江颂不忍评价,转而说道,“都说虎父无犬子,为何天家子孙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大皇子胸中无半点谋略,想到来日偌大江山交到他手中便觉着前途昏暗。”
祝砚闻言轻笑,“开国几代的君主历经乱世,弓马得天下,后代子孙却困于宫墙内,自小与宫女太监作伴,天资不同,眼界不同,自然一代不如一代。”
“他来寻你,所为何事?”江颂问。
“助江玥从楚王府脱身。”
江颂:“……”
“我是真想不通,江玥她到底是哪来的本事叫大皇子这般惦念,这年纪上差了快一轮了,难不成江玥身上真有什么我瞧不出的闪光点?”江颂听闻只觉荒唐至极,萧皇后那也是才名在外,如何生出这废柴。
祝砚沉吟不语,江颂若是知道祖辈打下来的江山被夏皓瑞舍弃了大半,江北之地沦陷在罕原马蹄之下,该是什么心情。
夏皓瑞是不聪明,胜在命好,嫡长子出身又是皇帝独子。
“想不通便算了,别难为自已。”祝砚不答反倒玩笑般损了她一句。
“谁稀罕费心想这些,过来用些糕点,从太后那处拿的还热着。”江颂朝他招了招手,祝砚缓步上前,被她拽得跌坐在她怀里。
江颂把脑袋埋在祝砚后颈深吸了一口气,“小菩萨。”
祝砚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是夜,江颂将他压制在身下,一遍遍低声呢喃。
他听清了,她喊的是:
“我的。”
“小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