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宝离开齐州后,派人打听开河都护麻叔谋的行踪。得知他已经过了宁陵,快要到睢阳一带,便吩咐众人速速前往睢阳投递公文。一行人走了好几天,有一天,在道路上,叔宝看到一个头戴将巾、身穿皂袍,武官打扮的人勒住马,让自已的队伍先行。叔宝看着这人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原来是旧时同窗狄去邪。他赶忙派人把狄去邪请过来相见。
两人见面后,狄去邪询问叔宝的去向。叔宝说:“我奉命去监督河工。”叔宝也问狄去邪的近况。狄去邪说:“我在开河都护手下担任指挥官。”接着,狄去邪把在雍丘开河时进入石穴,见到皇甫君棒打大鼠,以及皇甫君交代的许多话,还有后来在嵩阳少室山中,一位老者招待自已吃饭,种种奇异的经历,详细地说给秦叔宝听。叔宝问:“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狄去邪说:“我已经看透了世情,托病辞去官职,回去找个地方隐居。没想到你也奉命到麻叔谋手下当差,那麻叔谋内心贪婪,非常难伺候,你可得多留心。”两人就此分别。
叔宝是个正直且不信鬼神的人,听了狄去邪的讲述,只当是一场荒诞的谎话,并不相信。然而,在距离睢阳还有两三天路程的时候,不管是大大小小的村庄,还是远近的茅房草舍,常常传来哭声。叔宝心想:“大概是这里靠近河道,百姓都被抓去做工,荒废了农事,家里肯定缺衣少食,所以才如此苦恼。”但仔细听那些哭声,又都是哭儿哭女的,便又想:“一定是流行疹子,小孩子死得多,所以才哭泣。”只是哭声中又夹杂着对人的咒骂,有人说:“贼王八,怎么把我家好好的儿子偷了去。”也有人说:“我的儿,不知道你怎么被贼人抓走了,被贼人怎么折磨了。”一边千呼万唤地哭,一边千骂万骂地诅咒。叔宝听了,疑惑道:“奇怪,这又不像是死了儿子的哭声了。”他思索了一会儿,“或许是年成不好,有拐卖孩子的,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此时的场景真是:
野哭村村急,悲声处处闻。哀蛩相间处,行客泪纷纷。
叔宝一行人来到一个牛家集上,军士们有的走在前面,有的落在后面。叔宝带着二十个家丁在集上歇脚吃饭,小米饭还没煮熟。叔宝心里对哭声的事疑惑不解,便故意走出店面查看。只见离他们五七家门面的地方,有两三个年轻人站在那里说话,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在一旁侧耳倾听。叔宝凑过去听。一个年轻人说:“就是前几天张家的孩子被抓走了。”另一个说:“昨天王嫂子家的孩子也被偷走了,她丈夫被征去开河,回家可怎么办?”还有一个说:“稀罕他家的孩子?赵家夫妻就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像金子一样,昨晚也丢了。”那老者点头叹息道:“好狠心的贼子,这村坊上已经丢了二三十个孩子了。”叔宝便向老者问道:“老丈,请问是往来督工的军士把村坊里的几个小孩拐骗走了吗?”老者说:“拐骗走的,说不定还能留条命,可这些孩子是被抓去就杀了。这也不关军士的事,是有一伙贼人干的!”叔宝惊讶道:“这两年年成也不错,这地方还会发生吃人这种事?”老者说:“客官有所不知,就因为开河,那个总管喜欢吃小孩,把小孩抓去杀害,加上各种调料,蒸熟了吃。所以有这伙贼人把别人家的小孩偷去,蒸熟了献给他,就能赏得几两银子。贼人不止一个,被盗的也不止我们这一个村子。”真是:
总因财利膻人意,变得贪心尽虎狼。
叔宝说:“一个做官的怎么会做这种事,恐怕不是真的吧?”老者说:“我骗你做什么!你一路走来,没听到哭声吗?现在弄得各村的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有孩子的人家,得时刻照看,不敢让孩子到外面路上玩。晚上有的点着灯看守,还有的做了木栏柜子,把孩子关在里面。客官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看。”老者把叔宝领到一户人家,果然有一个木柜,上面是床铺,是用来睡觉看守孩子的。叔宝问:“为什么不想办法抓住他们?”老者说:“客官,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叔宝点头表示赞同,回到店里吃饭,然后吩咐众家丁:“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就在此地歇下,明天再赶路!”他先在客房里打开铺盖,酣睡了一觉,心里想着要抓住这伙贼人,为地方除害。
等到晚上,叔宝吃过晚饭,村集上没有更鼓,只有淡淡的月光。估计到了深夜,叔宝悄悄走出店门查看,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走到集市东头张望,还是不见人影。转身回来时,忽然听到一家人发出怪叫声,原来是夫妻两人在睡梦中发现孩子不见了,梦中大喊起来,反而把孩子惊醒,孩子吓得大哭,这才知道孩子没被偷走,夫妻二人互相埋怨了几句,便又睡下了。
叔宝又走到集市西边,远远望去,好像有两个人影朝着集市走来。叔宝急忙闪进店里,从门缝中张望,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人走过来。叔宝等他们过去后,又走出来,远远看着他们像两只苍蝇,一会儿飞到这边潜伏,一会儿又到那边偷听。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把一家人用秸秆做的门板撬开,一个人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外面这个人先跑。他刚跑到叔宝跟前,叔宝大喝一声:“哪里跑!”照着他的脊梁就是一拳,打得他措手不及,摔了个倒栽葱,手里抱的一个小孩子也被丢在路边啼哭。叔宝也顾不上这个孩子,径直赶到被盗的人家,那个贼也刚好出门,听到叔宝的大喝声,正在那里张望,没想到叔宝又追了过来,他刚要逃跑,就被叔宝一脚踢飞,像狗吃屎一样跌倒在门边。屋里的男女听到门外的响动,发现床上的孩子没了,哭喊叫骂着披衣起身。叔宝已经把这个贼抓住,带到自已住的客店前。之前被打倒的那个人正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没想到店里的家丁听到喝声,知道是叔宝的声音,也赶了出来,看见这个人,一把抓住,所以他也没能逃走。此时,路边的小孩在啼哭,被盗的男女在叫喊,集市上也有几个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找回孩子的人家还好,那些旁观的人,却把这两个贼人一顿乱打。叔宝说:“大家不要动手,拿绳子来把他们绑了,只要拷问他们之前偷走的孩子在哪里,还有哪些同伙,他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把他们追捕归案,才能杜绝百姓的祸患。要是乱棍打死了,谁来承担后果?”他随即叫家丁拿来绳子把贼人捆了,审问口供。一个叫张耍子,一个叫陶京儿,都是宁陵县上马村人。还有一个贼首叫陶柳儿,他们偷去的孩子,确实是杀了蒸熟,献给麻都护享用。叔宝审明了口供。
天色渐渐亮了,各村的人听说抓到了偷小孩的贼人,都跑来看。男人被叔宝喝住,只有那些受害的女人,又抓又咬,拿着柴棍乱打,怎么也拦不住。叔宝此时既不能放了这两个贼人,把他们交给地方官府,又怕他们被私自打死,连累自已。于是叔宝想了想,说:“大家听着,麻都护是朝廷大臣,绝对不会做这种坏事。他现在快到睢阳了,不如我把这两个人送到麻爷那里。他们打着官府的名义杀人,麻爷肯定不会留他们性命。如果真有这回事,麻爷看到外面闹得这么厉害,心里不安,以后就不敢再做了。”众人说:“将军说得有理,只是别在路上把他们放跑了,又来我们集上做贼。”叔宝说:“我要是想放他们,就不抓他们了。”昨天的那位老者看到了,说:“就是昨天这位客官,替我们集上除了一害。”众人想凑些盘缠感谢叔宝,叔宝不肯接受,自已押着这两个贼人,急忙赶上大队士卒。
秦叔宝赶到睢阳时,麻叔谋与令狐达刚到不久,正在行台里坐下,商议查看河道开凿的事情。叔宝点齐了民夫,进去拜见并呈上公文。麻叔谋见叔宝仪表堂堂,身材高大魁梧,心里十分欢喜,当即让他担任壕塞副使,负责监督睢阳开河的事务。叔宝谢过之后,心里琢磨:“狄去邪曾说这个人贪婪,不好伺候,可我刚一见面,他就给我安排了官职,看起来也像是个识人的。只是我抓住了那两个贼人,要是向他禀报,又怕他怪罪;不禀报放了他们,又担心他们继续作恶。罢了,宁可惹他一个人不高兴,也不能让那些小孩子含冤受苦。”于是走上前去,跪下说道:“齐州领兵校尉有事情禀报老爷。”麻叔谋不知道他要禀报什么,神色还算温和。只听叔宝禀报道:“卑职奉命经过牛家集的时候,抓到两个贼人,他们声称是老爷您要吃小孩,所以公然偷盗。一个叫张耍子,一个叫陶京儿,卑职已经把他们捉拿,押解在外面,等候老爷发落。”
麻叔谋听了,顿时脸色一沉,问道:“是谁抓的?”叔宝回答:“是卑职。”麻叔谋说:“抓捕盗贼是地方捕官的职责,和我这衙门有什么关系?你是过往的领兵官员,不该管这种事。”令狐达说:“如果是打着官府的名义做坏事,也应该追究审问一下。”麻叔谋说:“我们连开河的事都忙不过来,管这些小事做什么?”令狐达又说:“既然已经抓来了,也该交给相关部门审问一下。”麻叔谋说:“交给相关部门,他们收了钱就把人放了,还不如我直接放了。”随后吩咐不要把贼人押进来,直接释放。这一下,把叔宝的满腔热情一下子浇灭了,就像被丢进了冰窖里。正是:开柙逃狰兽,张罗枉用心。
跟在叔宝身边的家丁,本以为抓住了两个贼人肯定能得到奖赏,没想到就这么被放走了,都为叔宝感到不平,却不知道叔宝已经惹得麻叔谋心里不痛快了。麻叔谋原本接到圣旨,是因为耿纯臣上奏说睢阳有帝王之气,所以想要借着治理河道把它挖断。没想到到了睢阳,先是把宋国司马华元的墓挖开了,眼看就要靠近城池,城中的大户人家央求督理河工壕塞使陈伯恭,让他去试探麻叔谋的态度,看能不能保住城池。没想到麻叔谋大怒,差点把陈伯恭斩首,坚决要让河道穿城而过。这下满城百姓都慌了神,既要顾城外的坟墓,又要保城里的屋舍。其中有一百八十家大户,一共凑了三千两黄金,想要贿赂麻叔谋,却找不到门路。
恰好陶京儿被释放后,在外面吹嘘说:“我可是老爷最亲信的人,那个新来的官儿,居然敢抓我!你们看老爷会为难我吗?他那点芝麻大的官职,迟早会断送在我们手里!”众人听他口气这么大,还说是麻总管的亲信,就有几个人暗中找他商量,想让他帮忙说情保住城池。陶京儿说:“我还有个兄弟和老爷更亲近,我带你们去见他。”于是给他们牵线,引见了麻叔谋最得意的管家黄金窟,众人答应事成之后谢他们一千两白银。黄金窟满口答应:“把钱都拿来,明天就有好消息。”众人果然把金银都交给了黄金窟。
黄金窟知道主人最喜欢钱,就在他白天在房里睡觉的时候,悄悄把一份恭献三千石黄米(暗指三千两黄金)的手本和金子都摆在桌上,一片金光闪闪,等他醒来问起再进言。站在旁边等了许久,快到申时的时候,只见麻叔谋从床上跳起来,喊道:“你这家伙太黑心了,怎么抢我的金子,还推我一跤!”他连擦了几下眼睛,看到桌上的金子,大笑道:“我说宋襄公肯定不会骗我,金子不会没了的!”黄金窟见状,笑着问:“老爷,是哪个宋襄公送您金子啊?”麻叔谋说:“是一个穿着绛色衣服、戴着进贤冠的人。他求我护城,我没答应。又请出一个暴眼大肚皮、留着胡子,戴着进贤冠、穿紫色衣服的人,说是大司马华元,来跟我说情。这家伙还耍威风,要把我捆起来,把铜汁灌进我嘴里,吓唬我。我肯定不答应。他们两个只好答应送我三千两黄金,让我通融通融。我正愁不见金子,怕被人克扣,和守门的争执起来,被他推了一跤。没想到金子已经摆在这儿了,让我点一点,别被他们少给了。”
黄金窟又笑着说:“老爷,您肯定是做梦了。这金子是睢阳百姓托我送来给您,求您行个方便的,哪有什么宋襄公啊?”麻叔谋说:“岂有此理,我明明和宋襄公、华司马说过话,怎么会是梦呢?”黄金窟问:“老爷再想想,是您去见宋襄公,还是宋襄公来见您?现在他人在哪儿?你们是在哪儿见的面?”麻叔谋又想了想,说:“难道真是梦?可明明听到说上帝赐金三千两,取自民间,这金子难道不是我的吗?”黄金窟说:“说取自民间,这金子本来就该老爷您收着。但确实是百姓为了保全城中的房屋送来的,老爷可别说这梦话了。”麻叔谋笑着说:“我只要有金子,说是上帝给的也好,百姓给的也罢,就依他们保全城郭好了。”说完把手本收了,吩咐第二天升堂,马上改定河道走向。
第二天升堂,麻叔谋传唤壕塞使。当时陈伯恭正在监督工程,只有叔宝在那里等候,上前参拜。麻叔谋问:“河道挖到离城还有多远了?”叔宝回答:“还有十里左右,县官已经在张贴告示,让城中百姓搬迁,准备拆毁房屋开工。”麻叔谋说:“我觉得前几天陈伯恭说的回护城池的话很有道理。这么坚固的城池,这么繁华的地方,怎么忍心把它拆了,还让百姓们这样四处迁移呢?不如就在城外另选河道,别惊动城池了,就派你去查看一下。”秦叔宝说:“前几日老爷已经画好了图纸,还吩咐说奉旨要开凿这座城,泄去王气,恐怕不太好更改。”麻叔谋说:“你这个人太迂腐了,奉旨开凿王气,只要在这一片地方就行,何必一定要在城里呢?凡事要选择方便的做法,还说什么画定的图式,赶紧去查看然后回来向我汇报!”叔宝领了这个差事,这原本是个好差事,沿途经过乡村人家,有的想避免坟墓田园被挖,有的想保住自已的房产,都拿出十两五两、二十三十两银子,托人来说情。叔宝一概不接受,只是选定了一条更改后的河道,回去向麻叔谋复命。
恰好这一天,副总管令狐达听说要改河道,来见麻叔谋,两人意见不合,争论起来。这时叔宝跪下禀报道:“卑职奉命查看河道,如果从城外绕道,比从城中走要多二十多里。”麻叔谋正没处发火,说:“我只让你查看城外河道,你管它多二十里还是三十里?”叔宝说:“路远的话,用的人工就多,钱粮也会增加,工期也得放宽,卑职也得向您禀明这些情况。”麻叔谋更加恼怒,说:“人工又不用你家的人工,钱粮也不用你家的钱粮,你算多大的官,在这儿胡说八道!”这话明显是针对令狐达。令狐达说:“民间的利弊,允许大家直言不讳,不管官职大小,都是朝廷的官员,都能管朝廷的事,也都应该从长计议。况且开凿这座城,是奉了圣旨的。”麻叔谋说:“老兄你只说圣旨,这回护城池,可是宋襄公奉了天旨。前几天我做梦,因为坚持执法,差点被华司马用铜汁灌死,那时候叫你们两个也没人答应!”令狐达大笑道:“哪来的这种鬼话。”麻叔谋又对叔宝说:“你这样一个朝廷官员,也想来管朝廷的事,你肯定是收了城外百姓的银子,所以才在这儿胡说,我不用你了,看你还怎么管!”令狐达争不过麻叔谋,心里愤愤不平,只好回到自已的衙门,写奏章向朝廷参奏去了。
秦叔宝走出衙门,就看到麻叔谋在里面挂出了一面白牌,上面写着:“城壕塞副使秦琼,生事扰民,阻挠公务,着革职回籍。”秦叔宝看了,不禁感慨道:“狄去邪早就说这个人难以伺候,果然如此。”于是,他立刻着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上天在暗中保全他。且不说当时工程紧急,民夫死伤大半;后来隋主南巡,因为河道有些地方水浅,制作了一丈二尺的铁脚木鹅来测试水深,发现有一百二十多处水浅。朝廷下令将这些浅处两岸的民夫以及督催的官吏全部活埋在堤下,让他们活着的时候做开河的民夫,死后成为扒沙的冤鬼,麻叔谋也因此被判腰斩之刑。要是当时是叔宝在督工,想来也难以幸免。这正是:得马何足喜,失马何必忧?老天爱英雄,颠倒有奇谋。
秦叔宝因为被麻叔谋罢斥,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时令狐达派人来请他到自已麾下效力。秦叔宝笑着心想:“我这次来不过是李玄邃为了帮我避祸,这监督河工的差事,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业。况且那些无赖之徒,在这工地上就想着私自放走一些役夫捞钱,克扣工人工钱;要么就是对工人狠打狠骂,勒索些好处费;到最后跟着大家一起按功行赏,捞些赏赐。我志不在此,待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他对来使说:“我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亲,无奈奉了官差,不得已才来。如今有幸被放回去,我归心似箭,不能去侍奉令狐大人了。”打发走差官后,叔宝又想:“来总管平日里对我很好,虽说之前看在李玄邃和罗老将军的情分上,对我没什么特别关照,但我回去后他应该还会重用我。但我满心欢喜地出来,现在却又回去,正所谓‘此去好凭三寸舌,再来不值半文钱’。看如今这工役不断,皇帝巡游不停,百姓怨声载道,不出十年,天下必定大乱,到那时怕不是要靠我们这些人出来扫除乱象、平定天下?功名爵禄,不过是早晚的事,何必着急呢?况且家中有老母,正应该在她身边尽孝,何苦贪恋这微不足道的功名,而有亏为人子的职责呢?”又想到:“要是回到城中,来总管肯定会任用我,说不定刘刺史还会纠缠不休,倒不如就在山林间隐居。”
于是,秦叔宝在齐州城外的村落找了一所房屋。这房子前面有潺潺的溪流,后面靠着树林,桑树和榆树郁郁葱葱,绿树成荫。半人高的篱笆上爬满了清晨绽放的木槿花,榻边传来傍晚归巢鸟儿的啼鸣。窗外的烟霞与嬉戏的光影交织,树间的风声如同悠扬的琴声。虽然身处这宁静之地,但叔宝的英雄之气仍未磨灭,他提笔写下《梁父吟》,抒发心中感慨。
这是一座简陋的三间茅屋,里面有几间内室,堂屋旁边的幽深竹林里有几间书房。房屋周围围着矮墙,种着稀疏的桑树和榆树,用篱笆隔开,篱笆外是几十亩麦田和枣树林。秦叔宝回到城中,见到母亲,跟她诉说自已与世俗不合,不想再追求功名的想法。秦母见他为了求名,总是四处出差奔波,十分辛苦,也就同意他安心隐居。叔宝便把城中的宅子赠给樊建威,以感谢他帮忙照看家里,自已则和母亲、妻子搬到乡村居住。樊建威和贾润甫还劝他再进总管府,叔宝微笑着说:“世间光景不过如此,能偷得一两刻清闲才是好的。”后来来总管得知此事,仍派人来叫他回去任职。叔宝只说母亲年迈,自已又有病在身,不肯应役,来总管也没有苦苦相逼。凡是有朋友来访,叔宝也不拒绝,但因为要照顾母亲,他自已从不外出交游。他每天游山玩水,种竹浇花,黄昏时分饮酒消遣,白天以下棋打发时光,曾经的豪迈英气都收敛起来。樊建威和贾润甫都觉得:“可惜了这个英雄,只因接连遭受挫折,就消磨了意气,寄情于山水之间。”他们却不知道,叔宝早已看透世事,心中有数,知道日后天下大乱时少不了自已,所以不肯轻易消耗这一身的英风锐气,才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正是:日落淮城把钓竿,晓风习习葛衣单。丈夫未展经纶手,一任旁人带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