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吴学究开口说道:“我仔细思量了一番,有三个人,他们义薄云天,浑身是胆,武艺高强,出众不凡,为了兄弟情义,敢赴汤蹈火,同生共死,论起义气,他们是最重的。除非能把这三个人拉来,否则咱们这件事很难圆满完成。”
晁盖赶忙问道:“这三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姓甚名谁?又住在哪里呢?”
吴用接着说:“这三个人是亲兄弟,住在济州梁山泊边的石碣村,平日里靠打鱼为生,有时也在梁山泊里做些私商买卖。他们都姓阮,三兄弟分别是:老大叫立地太岁阮小二,老二叫短命二郎阮小五,老三叫活阎罗阮小七。这三兄弟感情深厚,最讲义气。我以前在那里住过几年,和他们交往的时候,虽然他们没什么文化,但我看他们与人结交时,真诚重义,是真正的好男儿,所以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往来。如今已经有两三年没见面了。要是能把他们请来,咱们的大事肯定能成。”
晁盖点头道:“我也听说过这阮家三兄弟的名字,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石碣村离咱们这儿也就百十里的路程,不如派人去把他们请来商量商量?”
吴用摇摇头说:“派人去请,他们恐怕不会来。我必须亲自走一趟,凭借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入伙。”
晁盖听了,十分高兴,问道:“先生高见,那什么时候出发合适呢?”
吴用回答道:“事不宜迟,就今晚三更出发,明天晌午差不多就能到那里。”
晁盖说:“好极了。”当下便让庄客准备酒食。
吴用又对刘唐说:“从北京到东京的路我也走过,只是不知道生辰纲会从哪条路来。还得麻烦刘兄弟不辞辛劳,连夜去北京路上打探一下生辰纲起程的日期,到底会从哪条路经过。”
刘唐连忙说:“小弟今晚就去。”
吴用摆摆手说:“先别急。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日,现在才五月初头,还有四五十天呢。等我先去说服阮家三兄弟回来,到时候再派刘兄弟去。”
晁盖也说:“有理。刘兄弟就在我庄上等候消息。”
闲话不多说。当天众人吃了好一会儿酒食,到了三更时分,吴用起身洗漱完毕,吃了些早饭,拿了些银两藏在身上,穿上草鞋。晁盖和刘唐把他送到庄门口,吴用便连夜朝着石碣村赶去。
到了晌午时分,吴用就赶到了石碣村。只见这里青山郁郁葱葱,山峰层层叠翠;桑树和柘树绿意盎然,枝叶繁茂,仿佛堆积的云朵。村子四周流水环绕,几条小径旁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竹子。茅草屋依傍着山涧,古老的树木形成了一片树林。篱笆外高高挂着卖酒的幌子,柳树荫下悠闲地停泊着钓鱼的小船。
吴学究对这里很熟悉,不用问路,径直来到阮小二家。到了门口一看,只见枯木桩上拴着几只小渔船,稀疏的篱笆外晒着一张破旧的渔网,这里依山傍水,大约有十几间草房。
吴用喊了一声:“二哥在家吗?”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此人长相如何呢?只见他脸有点凹,两道眉毛竖着,嘴巴宽大,四周的肌肉看起来很结实。胸前有一片盖住胸脯的黄色胸毛,背上的肋骨向外横生。他的臂膊看起来有千百斤的力气,眼睛里射出几万道寒光。此人正是人称立地太岁的阮小二,果然有混世魔王的气势。
阮小二走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件旧衣服,光着双脚,看到是吴用,赶忙行礼说道:“教授,您怎么来了?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的?”
吴用回答道:“有点小事,特地来麻烦二郎。”
阮小二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别客气。”
吴用说:“我自从离开这里,又过去两年了。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教书先生,他要办筵席,需要十几条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所以特地来麻烦你。”
阮小二笑了笑,说:“我先和教授喝三杯酒,咱们再慢慢说。”
吴用说:“我来的意思,也正想和二哥喝几杯呢。”
阮小二说:“湖对面有几家酒店,我们划船过去。”
吴用说:“好极了。我也正好想和五郎说句话,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阮小二说:“我们一起去找他就是了。”
两人来到湖边,解开一根枯木桩上拴着的小船,扶着吴用下船坐好。阮小二从树根处拿起一把船桨,用力划起来,小船很快就荡开,朝着湖泊深处驶去。
正划着,只见阮小二招手喊道:“七哥,你见到五郎了吗?”
吴用一看,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船来。船上的汉子长什么样呢?只见他脸上长满了疙瘩肉,眼睛又大又圆,向外突出。腮边长着长短不一的淡黄色胡须,身上有一块块乌黑的斑点。他浑身上下就像生铁打成的,又像是顽铜铸就的。别说他是岳庙中的恶司神,他确实是人间的刚直汉子。此人正是村里人称活阎罗的阮小七,真像是从地狱里降生的五道将军。
阮小七头戴一顶遮日的黑箬笠,身上穿着一件棋子图案的布背心,腰间系着一条粗布裙子,一边荡着船,一边问道:“二哥,你找五哥干什么?”
吴用喊了一声:“七郎,我特地来找你们说点事。”
阮小七说:“教授,恕我失礼,好久没见了。”
吴用说:“一起和二哥去喝杯酒。”
阮小七说:“我也正想和教授喝杯酒呢,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
两只船一前一后在湖泊里行驶,没过多久,划到了一个地方,四周都是水,高地上有七八间草房。
阮小二喊道:“老娘,五哥在吗?”
一位老婆婆说:“别提了。鱼也打不到,他连日去赌钱,输得一分钱都没有了,刚才还拿走了我头上的钗子,去镇上赌博了。”
阮小二笑了笑,便把船划开。阮小七在后面的船上说:“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赌钱总是输,真是晦气。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精光。”
吴用在心里暗想:“这可中了我的计了。”
两只船并排朝着石碣村镇划去。划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有个汉子,手里拿着两串铜钱,正下来解船。
阮小二说:“五郎来了。”
吴用一看,只见此人一双手像铁棒一样粗壮,两只眼睛如同铜铃一般大。他的脸上常常带着笑容,但心窝里却好像藏着剧毒。他能惹来横祸,也善于降下灾难。他的拳头打出去,能让狮子胆寒,脚踢出去,能让蚖蛇丧胆。去哪里找那传播瘟疫的使者呢?眼前这个就是短命二郎阮小五。
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着一朵石榴花,披着一件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的一只豹子;里面的裤子扎得紧紧的,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图案的布手巾。
吴用喊了一声:“五郎,今天手气怎么样,赢钱了吗?”
阮小五说:“原来是教授,都快两年没见了。我在桥上都望你们半天了。”
阮小二说:“我和教授一直到你家找你,老娘说你去镇上赌钱了,所以我们就来这里找你。快和教授去水阁上喝三杯。”
阮小五赶忙去桥边解开小船,跳上船舱,拿起船桨,只一划,三只船就并排在一起。又划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那个水阁酒店前。
只见这酒店前临着湖泊,后面对着湖心。几十株槐树和柳树绿得像烟雾一样,一两片池塘里的荷花红得鲜艳,倒映在水中。凉亭上四面都是明亮的窗户,水阁里布置得十分雅致。酒店里,卖酒的美女穿着红裙,与翠纱衫相互映衬;洗酒器的老翁白发苍苍,穿着麻布袄倒也很合适。别说那让人陶醉的岳阳楼,来到这里就如同成了蓬莱仙岛的客人。
很快,三只船就撑到了水亭下的荷花荡中,大家把三只船都稳稳地缆好。阮家兄弟搀扶着吴学究上了岸,走进酒店里,一起到水阁内挑选了一副红油桌凳。阮小二客气地说道:“先生,您可别嫌弃我们三兄弟举止粗俗,还请教授您坐上座。”吴用连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阮小七大大咧咧地说:“哥哥您就只管坐在主位,让教授坐客席,我和五哥便先坐下了。”吴用笑着说:“七郎就是性子急,爽快。”
四个人都坐定后,阮小二叫来酒保,让他打一桶酒来。店小二很快把四只大盏子摆放在桌上,又铺下四双筷子,放上四样菜蔬,然后把一桶酒放在桌子中央。阮小七问道:“有什么下酒菜?”店小二热情地介绍:“刚宰了一头黄牛,那肉肥得像花糕一样。”阮小二豪爽地说:“大块切十斤来。”阮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吴用说:“教授您别笑话,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吴用连忙说:“是我来打扰你们,还得多谢你们的招待。”阮小二说:“可别这么说。”他催促店小二赶紧筛酒,不一会儿,小二就把牛肉切成两盘,端上来放在桌子上。阮家三兄弟让吴用吃了几块牛肉,吴用吃了一些便吃不下了。而阮家那三个兄弟则狼吞虎咽,吃得十分畅快。
阮小五这时开口问道:“教授,您大老远跑来,有什么要紧事吗?”阮小二抢先说道:“教授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教书先生。这次来是要找十多条金色鲤鱼,而且要十四五斤重的,所以特地来我们这儿寻找。”阮小七接着说:“要是平常时候,三四十条这样的鱼我们也能弄到,别说十多条了,就算再多些,我们兄弟几个也能包办。可现在,就是十斤重的鱼也很难找到。”阮小五说:“教授您大老远来一趟,我们就对付着找十来条五六斤重的鱼送给您。”吴用说:“我带了不少银两,会按价钱算给你们。只是小的鱼我不要,一定要十四五斤重的才好。”阮小七无奈地说:“教授,实在没地方找去。就是五哥说的五六斤重的鱼,现在也弄不到,得等上几天才行。我船上有一桶小活鱼,就拿来当下酒菜吧。”阮小七说着便去船里把那桶小鱼提了上来,大约有五七斤重,他自已去灶上动手收拾,做成三盘菜,端来放在桌上。阮小七说:“教授,您就凑合着吃点。”
四个人又吃喝了一阵,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吴用心里寻思着:“在这酒店里说话不太方便,今夜肯定要在他们家借宿,到时候再做打算。”阮小二似乎看穿了吴用的心思,说道:“今夜天色已晚,请教授您就在我家借宿一晚,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吴用说:“我这次来可不容易,好不容易和你们兄弟聚在一起,看你们的意思,这顿酒也不肯让我掏钱。今晚就借住在二郎家,我这儿有点银子,麻烦去店里买一瓮酒,再买点肉,到村里找一对鸡,咱们晚上一起痛饮一番,怎么样?”阮小二连忙说:“哪能让教授您破费,我们兄弟自已去准备就行,您不用担心没有东西招待。”吴用坚持道:“我本来就是来请你们三位的,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只好告辞了。”阮小七说:“既然教授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依您,先吃了再说。”吴用笑着说:“还是七郎性格直爽。”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交给阮小七,让他去跟店主人买了一瓮酒,还借了个大瓮来盛酒,又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以及一对大鸡。阮小二对店主人说:“我的酒钱一起还给你。”店主人连声道:“好,好。”
四人离开酒店,再次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开缆索,划着船向阮小二家驶去。到了阮小二家门前,他们上了岸,把船依旧缆在桩上,拿了酒肉,一起走到后面坐下,阮小二让人点起了灯烛。原来阮家三兄弟中,只有阮小二有妻儿老小,阮小五和阮小七都还没有成家。四个人在阮小二家后面的水亭上坐好。阮小七杀了鸡,让嫂子和请来帮忙的小厮在厨下准备饭菜。大约过了一更天,酒肉都做好搬来摆在了桌上。
吴用劝阮家兄弟喝了几杯酒,又提起买鱼的事,说道:“你们这儿地方这么大,怎么会没有这么大的鱼呢?”阮小二说:“不瞒教授您说,这样的大鱼只有梁山泊里才有。我们这石碣湖地方狭小,养不了这么大的鱼。”吴用又问:“这里离梁山泊也不远,而且水是相通的,为什么不去那儿打些大鱼呢?”阮小二叹了口气,没说话。吴用追问道:“二哥,你为什么叹气呀?”阮小五接过话头说:“教授您有所不知,以前梁山泊可是我们兄弟的衣食来源,现在却绝不敢去了。”吴用疑惑地问:“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官府还禁止打鱼吗?”阮小五说:“什么官府敢来禁止打鱼呀,就是活阎王也管不了我们打鱼!”吴用更加不解:“既然没有官府禁止,那为什么不敢去呢?”阮小五说:“原来教授您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我给您说说。”吴用说:“我确实不了解。”阮小七接着说:“这个梁山泊的情况,说起来一言难尽!如今泊子里新来了一伙强人,他们占了梁山泊,不让我们进去打鱼。”吴用装作惊讶地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现在有强人了,我那儿从来没听说过。”阮小二说:“那伙强人,为首的是个秀才,没考中科举的举子,叫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云里金刚宋万;还有个旱地忽律朱贵,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专门打探消息,他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今新来了一个好汉,是东京的禁军教头,叫豹子头林冲,武艺十分高强。这伙人可厉害了,个个都有本事。他们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抢劫来往的客人。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去那儿打鱼了。现在泊子里被他们霸占着,断了我们的生计,所以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吴用又问:“我实在不明白,官府怎么不来抓他们呢?”阮小五气愤地说:“现在的官府,一到地方就祸害百姓。只要一下乡村,就先把老百姓家里养的猪羊鸡鹅都吃光,还得让百姓给他们盘缠打发他们走。现在倒也好,有这伙强人在,那些捕盗的官府人员,根本不敢下乡村来。要是上司官员派他们来缉捕这些强人,他们都吓得屁滚尿流,连正眼都不敢看那些强人。”阮小七说:“我虽然打不到大鱼了,但也省了不少苛捐杂税。”吴用说:“这么说,那些强人倒过得很快活。”阮小五羡慕地说:“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官府,论秤分金银,穿的都是华丽的绸缎,成瓮地喝酒,大块地吃肉,怎么能不快活!我们兄弟三个空有一身本事,却学不来他们。”吴用听了,心里暗暗高兴,心想:“这下正好可以用计了。”
阮小七又感慨地说道:“人生短暂,就像草只生长一个秋天。我们整天靠打鱼为生,要是能像他们那样过上一天逍遥日子也好啊。”吴用回应道:“这种人有什么好学的!他们做的那些事,可不是打个五十大板就能了事的小罪,白白把自已一身的威风都丢弃了。万一被官府抓住,那也是自已作孽,活该受罪。”
阮小二无奈地说:“现在的官府糊涂得很,是非不分。那些犯下弥天大罪的人反而没事。我们兄弟几个却过得不痛快,要是有人愿意带我们一起干,我们也愿意去闯荡一番!”阮小五也附和道:“我也常常这么想。我们兄弟三人的本事,并不比别人差,可就是没人赏识我们。”
吴用试探地问:“假如真有赏识你们的人,你们会怎么样,愿意跟他去干吗?”阮小七激动地说:“要是有这样的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我们绝不含糊。哪怕只能像他们那样痛快地过上一天,就是死了也能瞑目。”吴用心里暗自思量:“这三个人看来都有入伙的意思了,我得慢慢引导他们。”于是,吴用又劝他们三个喝了两轮酒。
紧接着,吴用又开口说道:“你们三个敢不敢上梁山泊去捉拿那伙贼人?”阮小七不屑地说:“就算真能把他们捉住,又能到哪里去请赏呢?到时候还不得被江湖上的好汉们笑话。”吴用假装出一副短浅的样子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假如你们因为不能打鱼而心怀怨恨,那去梁山泊入伙,和他们一起干,不也挺好的吗?”
阮小二解释道:“先生,您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几个商量过好几次,想去入伙。可听那白衣秀士王伦的手下人说,王伦那人心胸狭隘,容不下人。之前东京来的林冲上山,可没少受他的气。王伦那家伙,不轻易接纳别人,所以我们兄弟几个看到这种情况,就都打消了这个念头。”阮小七也说道:“他们要是能像您这么慷慨,真心对待我们兄弟,那该多好。”阮小五接着说:“要是王伦能有教授您这样的情义,我们早就去入伙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我们兄弟三个就是为他卖命也心甘情愿!”
吴用谦虚地说:“我算得了什么!如今山东、河北一带,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呢。”阮小二说:“英雄豪杰倒是不少,可我们兄弟一直没遇到赏识我们的。”吴用问:“那你们可认得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阮小五马上问道:“莫不是那个被称为托塔天王的晁盖?”吴用点头说:“正是他。”阮小七说:“虽然我们和他只相隔百十里路,但缘分太浅,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却一直没机会见面。”吴用说道:“这么一个仗义疏财的好汉,你们怎么能不去和他见见面呢?”阮小二说:“我们兄弟平时没什么事,也没去过那里,所以一直没能和他相见。”
吴用接着说:“我这几年就在晁保正庄上附近教些村学。最近打听到他有一笔大买卖,是一笔富贵之财,正打算去取,特地来和你们商量商量。我们就在半路上把这笔财物截下来,你们觉得怎么样?”阮小五连忙拒绝道:“这可使不得。他既然是个仗义疏财的好人,我们要是去坏了他的好事,让江湖上的好汉们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们的。”
吴用见状,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兄弟意志不坚定呢,原来你们如此重情重义,爱惜名声。我跟你们说实话吧,如果你们真有协助的心思,我就把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告诉你们。我现在就住在晁保正庄上,保正听说了你们三个的大名,特地让我来请你们去商议此事。”
阮小二认真地说:“我们兄弟三个说话算话,绝无半点虚假。如果晁保正真有什么了不起的买卖,有心带我们一起干,那肯定是麻烦您来请我们。要是真有这回事,我们三个要是舍不得性命去帮他,就以这残酒为誓,让我们都遭遇横祸,染上恶病,不得好死。”阮小五和阮小七也激动地拍着脖子说:“我们这一腔热血,就等着卖给赏识我们的人!”
吴用这才说道:“你们三位在这里,我不是存心用坏主意来引诱你们,可这件事非同小可。如今朝中的蔡太师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马上就要押送十万贯金珠宝贝去给蔡太师庆生。现在有个好汉叫刘唐,特地来报信。我们想请你们去商量商量,召集几个好汉,找个山凹僻静的地方,把这笔不义之财取了,大家一起图个一世快活。所以我才假装来买鱼,实际上是请你们三个来商量这件事。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阮小五听了,激动地说:“罢了,罢了!”又对阮小七叫道:“七哥,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阮小七兴奋地跳起来说:“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指望,今天终于能如愿以偿了,简直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吴用说:“那就请三位马上准备,明天五更就出发,一起去晁天王庄上。”阮家三兄弟听了,满心欢喜。
当天晚上,众人各自休息。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吃了早饭,阮家三兄弟安顿好家中事务,便跟着吴学究,四人一起离开石碣村,大步朝着东溪村走去。走了一天,远远就望见了晁家庄,只见在那棵绿槐树下,晁盖和刘唐正等在那里。他们看到吴用带着阮家三兄弟过来,便迎了上去,双方见了面。晁盖十分高兴,说道:“阮氏三雄,果然名不虚传。快请到庄里说话。”
六个人从庄外走进来,到了后堂,按照宾主之礼分别坐下。吴用把之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晁盖听了非常高兴,立刻吩咐庄客宰杀猪羊,准备祭祀用的烧纸。阮家三兄弟见晁盖气宇轩昂,说话洒脱,都说道:“我们最喜欢结交好汉,原来就在这里。要是没有吴教授引见,我们怎么能有机会结识呢!”三兄弟都非常开心。当晚,大家一起吃了饭,又聊了大半夜的话。
第二天清晨,众人来到后堂前面,摆上了金钱纸马,还有昨晚煮好的猪羊,开始祭祀。阮家三兄弟见晁盖如此真诚,便在香花灯烛前,纷纷发誓说:“梁中书在北京欺压百姓,搜刮钱财,却拿去东京给蔡太师庆生辰,这钱财分明是不义之财。我们六个人当中,要是有谁怀有私心,就让天地诛灭,神明鉴察。”六个人都发了誓,然后烧化了钱纸。
六个人正在后堂享用祭祀后的酒肉,这时一个庄客跑来报告说:“门前有个道士模样的先生,要见保正,说是来化斋要粮的。”晁盖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到我正在招待客人喝酒吗?你给他三五升米不就行了,何必跑来问我。”庄客说:“我把米给他了,可他不要,非要面见保正。”晁盖不耐烦地说:“肯定是嫌少,你再给他三二斗米。你跟他说,保正今天在庄上请人吃饭,没时间见他。”
庄客去了好一会儿,又回来说:“那个先生,给了他三斗米,他还是不肯走。他自称是一清道人,不是为了钱米来的,就是想见保正一面。”晁盖生气地说:“你这小子真不会办事。你就说今天实在没时间,让他改天再来拜见喝茶。”庄客说:“我就是这么说的。可那个先生说:‘我不是为了钱米斋粮,听说保正是个义士,特地来求见。’”
晁盖更加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啰嗦,一点都不替我分忧。他要是还嫌少,就再给他三四斗米,何必又跑来跟我说。我要是没陪客人喝酒,去见他一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去打发他走,别再来烦我了。”
庄客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庄门外吵吵嚷嚷的。又有一个庄客飞快地跑来报告说:“那个先生发怒了,把十来个庄客都打倒了。”晁盖听了,大吃一惊,急忙起身说:“众位弟兄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晁盖从后堂出来,走到庄门前一看,只见那个先生身高八尺,道貌堂堂,威风凛凛,模样生得十分古怪,正在庄门外的绿槐树下,和众庄客打斗。晁盖仔细打量这个先生,只见他头上绾着两枚蓬松的双丫髻,身穿一件巴山短褐袍,腰间系着一条杂色彩丝绦,背上背着一把松纹古铜剑。他赤着脚,脚上穿着多耳麻鞋,手里拿着一把鳖壳扇子。眉毛呈八字形,一双眼睛像杏子一样,嘴巴四四方方,长着一部络腮胡。
那个先生一边与庄客打斗,一边嘴里叫嚷着:“你们这些人,连好人都不识!”晁盖看到这一幕,赶忙喊道:“先生消消气。你来寻找晁保正,不就是为了讨些斋饭、化些钱粮吗?他已经给了你米,你为什么还如此生气呢?”
那先生听后,哈哈大笑道:“贫道我可不是为了酒食钱米而来。在我眼里,那十万贯钱财就如同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特地来寻保正,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这些村夫实在无礼,竟敢辱骂贫道,我这才一时恼怒。”
晁盖问道:“你可曾认识晁保正?”那先生回答:“只是听闻过他的大名,却从未谋面。”晁盖微笑着说:“小子我就是晁保正。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先生仔细看了看晁盖,说道:“保正莫怪,贫道这厢有礼了。”晁盖热情地邀请:“先生,能否移步到庄里喝杯茶,咱们慢慢聊?”那先生点头致谢:“多谢保正。”于是,两人一同走进庄里。
吴用看到那先生进来,便和刘唐、阮氏三兄弟一起躲到了一旁。
且说晁盖把那先生请到后堂,两人喝过茶后,那先生开口说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坐坐?”晁盖一听,便邀请先生来到一处小小的阁子内,宾主各自坐下。
晁盖恭敬地问道:“冒昧问一下先生,您贵姓?是哪里人呢?”那先生回答道:“贫道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小道是蓟州人,从小就在乡里喜好练习枪棒,学成了多种武艺,大家都称呼我为公孙胜大郎。因为我还学得一门道术,能够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所以江湖上的人都称我做入云龙。我早就听闻郓城县东溪村保正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拜见。如今有价值十万贯的金珠宝贝,我专程送给保正,作为进见之礼,不知道义士您肯不肯收下?”
晁盖听后,大笑道:“先生所说的,莫非是那北方的生辰纲?”那先生听了,大吃一惊,问道:“保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晁盖笑着说:“我只是胡乱猜测,不知道是否符合先生的意思?”公孙胜道:“这笔富贵,可千万不能错过!古人说过:当取不取,过后莫悔。保正您意下如何?”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个人从阁子外面猛地冲了进来,一下子揪住公孙胜的胸口,大声说道:“好啊!明面上有王法,暗地里有神灵,你们怎么能商量这种勾当?我已经在外面听了很久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公孙胜吓得脸色苍白如土。
这可真是计划还未实施,却没想到被窗外的人偷听了去;计策刚刚施展,就已经在内部引发了祸端。这一番变故,直接导致七位好汉即将相聚,而那万贯资财也即将面临着被争夺的命运。那么,冲进来揪住公孙胜的究竟是谁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