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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之货郎

耒阳这个地方竹子特别多,它和黄冈的竹子同属一个品种。当地百姓靠竹子获利,到处都种满了竹子,形成了一片片竹园,看起来就像《诗经》里描述的淇澳那般翠竹成林的景象。

靠近县城的某个村子里,有一户农家,他家种的竹子尤其多,方圆好几亩地都是,竹叶茂密,遮天蔽日,阳光都很难透进来。这户人家有父子三人,大儿子性情温顺,小儿子却品行恶劣,还喜欢游手好闲。父亲非常厌恶小儿子,就把他告到官府,官府对小儿子进行了轻微的惩罚,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可他还是死性不改。

在这之前,邻县有个货郎,经常来这个村子售卖花绣之类的物品。他和这户农家很熟,就把这家的父亲当作自已的长辈一样,有时候还会在他们家留宿。这户人家有个女儿,年纪不小了还没嫁人。货郎因为和这家人亲近,时间长了,竟然和这家女儿私通起来,而家里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这件事。

有一天,父亲从田间干活回来,正好屋里没人,他突然看见货郎和自已的女儿搂在一起亲吻,举止十分下流。父亲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抄起农具,猛地冲上前去打货郎。货郎来不及防备,脑袋被打破,当场就死了。父亲终究不忍心对女儿怎么样,又怕这件丑事传出去,就把二儿子叫来,一起把货郎的尸体埋在了竹林下面。他还担心尸体被狗和狼刨出来,第二天就借口竹笋丢了,赶忙筑起高高的围墙把竹园围起来。他的计划十分周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几年过去了,正好熊公来这个县当县令,他施政非常严格,打击恶势力就像老鹰抓兔子一样凶狠。那家的小儿子赌博输了没钱,就偷偷砍伐竹园里的竹子去卖。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打算再把他告到官府,还把他打得浑身是血。小儿子非常害怕官府的威严,走投无路之下大喊道:“爹,你何必去官府告我呢?你要是用刀把我杀了,把我埋在竹园里,又有谁会知道呢?” 父亲听了更加愤怒,把他推倒在地。小儿子就在集市上疯狂喊叫,街坊邻居都听到了。

有个邻居平时就和这家人有矛盾,听到小儿子的话后,心里想:“哎呀,他这话可太奇怪了!以前有个货郎经常来这里卖东西,和这家人特别熟,还像父子一样亲近。后来他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回家了。听小儿子这话,难道是被这老头给杀了?” 于是,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里长。里长和这家父亲关系也不好,就写了状子,把这件事告到了官府。

熊公一开始不太相信,就把这家父子俩拘传到官府。父子俩都不承认,邻居作证说:“你某天被你父亲打了,不是说了那样的话吗?” 小儿子听了,低下头不说话。熊公用刑罚逼迫他,他还是强词夺理,不肯说出实情。熊公就给邻县发公文,询问是否有货郎这个人,以确定事情的真假。

过了几天,货郎的弟弟来到官府,他穿着秀才的衣服,已经是个读书人了。他哭着说:“我十三岁的时候,哥哥就出去做生意,一直没回来。如今又过了好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年纪小,没什么阅历,没办法到远处去找哥哥,老母亲为此哭得眼泪都干了。我哥哥是死是活,希望大人可怜我们,帮忙审问清楚。”

熊公知道真有货郎这个人后,就更加严厉地审讯这父子俩。多次对他们用刑,可他们还是狡辩,始终找不到货郎尸体的下落。案子一直结不了,熊公就把这家的女儿也抓到官府。这时候,女儿已经嫁人多年,还有了孩子。熊公对她一句话都没问,只是让她和哥哥关在一个牢房里,还把她哥哥的拇指吊在房梁上。同时,熊公秘密派能干的人在一旁监视,一整天都不审讯他们。

到了半夜,哥哥实在受不了了,就对妹妹喊道:“你贪图,给父亲带来灾祸,还让我受皮肉之苦,你怎么忍心?” 妹妹羞愧得说不出话来。父亲呵斥哥哥说:“你再忍一会儿,我就能没事了,你妹妹也不会被人笑话。你干嘛这么吵吵嚷嚷的?” 小儿子更加愤怒地说:“你们父女俩都没事,官府却只为难我,难道我就不是人吗?” 妹妹也轻声安慰他。他们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整夜,最后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监视的人突然冲出来说:“招供的内容都有了!看你们还怎么翻供?” 父亲和女儿听了,脸色大变。等熊公升堂审案,他们都认罪了,这才找到了货郎的尸体。货郎的弟弟痛哭流涕,背着哥哥的尸骨回家了。

熊公认为这家的小儿子也有罪,于是提笔判道:“你之前没能阻止父亲犯错,后来又和他们一起隐瞒真相,就算是鬼神在背后指使,也不能被王法饶恕。” 最终,小儿子和他的父亲都被关进监狱。女儿被打了一顿板子后释放,她的丈夫觉得她丢人,就和她离了婚。过了一年,她改嫁他人。

外史氏说:我常常奇怪,有些人家总是和品行不端的男子结为亲戚,任由他们在闺房里进进出出,结果往往导致丑事发生,这是多么缺乏考虑啊!卖花人和货郎,尤其容易接近闺房。因为他们卖的东西,男人都用不上,所以能借着这个机会和女子接触,这难道不是治家的人应该禁止的吗?就像这个案子,货郎固然有他该死的原因,但这家父亲没能提前防范,出了事才想补救,一旦事情败露,赔上了自已和家人的性命。愚蠢的人不明智,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