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没说完，许弦声就轻声道，“我心里自然疼惜宝婵妹妹。但有些事儿，不能不多想想。金桂姐姐，我为母亲做衣裳鞋袜，是我身为儿媳的本分，是该当的。若是为小姑做，明理的人，知道我是出于友爱，那起子爱嚼舌根眼皮浅的，怕是背地里说我是绣娘。我倒无惧流言，只是传出去不好听，有损白家颜面。”
绣娘本身没有什么可鄙夷的，凭本事吃饭，不寒碜。
但若将她这三少奶奶当成绣娘，就是明晃晃的侮辱。
谁都没料到她能说出这么一大通，金桂强笑道，“三少奶奶不用担心，谁敢胡说八道，我第一个撕烂她的嘴。”
许弦声点点头，“多谢金桂姐姐。”
白大太太目光微微一凝，“我若知道了，也饶不得。”
许弦声起身道谢。
白宝婵状似镇定，其实坐立不安，手里的帕子都快扯坏了。
许弦声也不久坐，又喝了杯茶便告退。
白宝婵也想趁机离开，白大太太淡淡道，“才来这么会儿，不急着走。”
只好乖乖坐着。
白大太太低头喝茶，天青色的旧窑茶盅，价格昂贵，但在白家也不算多珍奇。
堂屋里一片寂静，丫头仆妇全都鸦雀无声，能听到院外清脆婉转的蝉鸣之音。
白宝婵受不住这种压力，带些哀求道，“妈！”
她这位嫡母就是有这样的能耐，什么都不说，就能逼得人方寸大乱，她羡慕，也畏惧。
白大太太放下茶盅，“说吧。”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方才儿媳说了那么多，真正想说的是“绣娘”两个字。
再想到她十分抗拒给宝婵做衣裳，那么嘲讽她是绣娘的究竟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白宝婵拧着帕子，期期艾艾地道，“妈，我不是故意对三嫂不敬，只是口不择言，跟小红随意提过。”
小红是她的丫头。
白大太太眉眼不动，“哦，是吗？你怎么提的？”
白宝婵赔笑道，“就说了三嫂比绣娘能干。”
其实她的原话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本是当绣娘裁缝的命，不想撞了大运，攀上咱们白家。可白家的三少奶奶没这么好当，我看呀，她迟早被休回娘家。”
她也是奇了怪了，好像只说过四五次，又是在自已房里，怎么就传到赵慧莹耳朵里了？
莫不是小红在外多嘴多舌？
看来，还是平时打骂得少，养大了这死丫头的胆子。
白大太太心知肯定比这过分，但也顾着她的脸面，不再追问，只皱眉道，“你三嫂深居简出，连她都知道了，可见早已传开。”
白宝婵讪讪道，“女儿回去，定然好好教训小红一顿！”
白大太太依然皱眉，“还不够。”
流言这玩意儿，都是人传人，只教训小红并无大用。
叫来陈妈，吩咐她去查，务必止住闲言碎语。
儿媳有句话说得对，传出去，有损白家颜面。
又挥手让丫头仆妇退下，对白宝婵说道，“宝婵，慧莹是你三嫂，莫为难她。”
白宝婵心说不是我要为难她，是她要为难我，回道，“女儿不敢。”
白大太太：“我看你敢得很。”
她不瞎，看得出自从慧莹进门，宝婵就隐隐抱有敌意。
可她们这样的人家，又不争那三瓜两枣，何苦当个恶毒小姑。
白宝婵听她语气里没多少怒火，咬了咬唇，道，“妈，我只是觉得，她配不上三哥。”
要想过这关，就万万不能露出嫉妒之态。
得让嫡母认为她是为了三哥。
白大太太：“那谁配得上？”
白宝婵：“自然是魏家姐姐！”
白大太太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平静地道，“她不合适。”
白宝婵疑惑道，“为什么？”
她是真的想不通，嫡母为什么宁愿要赵慧莹，也不选魏玲珑。
虽然这门亲事老太爷很坚持，但嫡母如果想悔婚，有霍家做靠山，也不是办不到。
自古以来，结亲都讲究门当户对，白、魏两家，都是闻桐城富商，若说白家是闻桐城首富，魏家至少也能排二、三。
赵家却只是寿临县一户普通商人，和白家、魏家天差地别。
赵慧莹本人，更是比不上魏玲珑一根小手指头。
魏玲珑受过教育，还留过学，见识渊博，谈吐高雅。
赵慧莹是旧式女子，木讷笨拙，小家子气，只懂得女红针黹，斗大的字，估计就识得一箩筐。
若是魏玲珑当了她嫂嫂，她走出去都有面子。
赵慧莹这个嫂子却让她拿不出手。
个中缘由，白大太太本不愿说，但想到女儿也不小了，该多教导，便道，“你三哥若是娶了魏玲珑，不出五年，白家大半家产会姓了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