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可知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宁晚棠疑惑地看着他。
还能为何?昨夜陛下与她谈起从前秋猎的事,大概是顾念旧时的情谊吧。
眼见阿姐无所察觉,元佑纠结许久,艰难启齿:“旧时情谊值得陛下做这么多吗?陛下是……是看上你了!”
话音落下,身旁的人倏然顿住了脚步。
宁晚棠乌眸睁大,心脏突地狂跳,不可置信地盯着元佑。
“你如何知道?”
元佑语塞。
总不能把三年前捕风捉影的事,和陛下算计燕王的事拿出来说吧。
“哎呀,阿姐,你就别多问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早做准备。”
宁晚棠乌眸眯了眯。
将回京这段时间,与陛下相处的点点滴滴,抽丝剥茧般提出来揣摩。
难怪陛下对她的态度变化那么大,从一开始的君威试探,再到后面示弱讨好,希望与她以姓名相称,昨夜还忍着刀伤,抱她离开燕王府……
这些年,她习惯性将陛下当做弟弟看待,哪怕君威日盛,这种心态也没有多少改变。
如果此事是真的,陛下在选秀立后一事上格外坚定,现在是留她在宫里,再过两日,定会寻机与她表明心意,到时候便不是她想拒绝,便能拒绝得了的。
“知道了。”
听她这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元佑不免着急上火。
“别光知道啊,这天家富贵旁人求都求不来,可阿姐你不一样,一旦入了宫,一辈子都困在那儿了!陛下不是燕王,不可能陪你天高海阔,游山玩水。再说了,男人的喜欢能坚持多久,怎知不是一时的新鲜?”
悄声说话间,二人步伐愈来愈快,元佑护着人自东华门离开。
顺利出宫,宁晚棠浅浅松了口气,而后抬手拍了拍元佑的肩膀。
“放心,此事我自有决断,借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元佑刚问出口,就觉腰间的重量一轻,低头一看,佩刀不见了!
再抬头,阿姐己提着他的佩刀快步往燕王府的方向去了。
…
昨夜之后,禁卫军奉旨将燕王扣押在王府,听候发落。其余叛党则是进了诏狱。
王府门口有重兵把守,过路的百姓听到燕王谋逆的风声,甚至都不敢多看。
王府内部的巡逻队将主院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进出。
庭院空寂,檐下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婚房西周门窗紧闭,屋内视线昏暗。
一丝日光透过窗户夹缝,映亮了婚房的角落。
裴青衍衣冠不整,靠着墙,以一种极粗鲁不雅的姿势,曲腿踞坐在地上。
吱呀——
房门开合的轻微动静,在这间幽静的婚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来人反手关好门,一步一步往屋里走。
长刀挑起珠帘,碎玉溅珠,哗啦啦的珠玉碰撞声响,叫角落里的裴青衍身形微动。
他慢慢抬起头。
那缕日光照在来人如玉无瑕的面庞,微凉的长刀却搭在了他的脖颈。
“阿宁?”
裴青衍慢慢拧眉,似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来燕王府的人,会是宁晚棠。
“不许这么叫我!”语气冷淡。
裴青衍被噎得不轻。想想也是,以功勋求娶的人是他,瞒着她谋逆的人也是他。阿宁差些被他牵连,心里怎能不恨。
思及此处,他缓缓闭上了眼,没有过多的挣扎与反抗,这条命交给她,也算有个交代了。
宁晚棠看他这副一心求死的模样,鼻间微酸,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情绪。
“你为什么要谋反?”
裴青衍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因整日米水未进而嘶哑喑沉:“因为母妃的死。”
宁晚棠蹙了蹙眉。她替陛下干过不少事,从不知陛下还与惠妃娘娘的死有关。
当下,裴青衍没再隐瞒,将先帝设局以及临州庄子关押琼华宫掌事宫女的事,都告诉了宁晚棠。
得知真相,宁晚棠面色白了几分,再难掩心中的情绪,泪水潸然落下。
裴青衍本想叫她动手,抬头对上那双泪意颤动的乌眸,心脏宛如被人突然掐住,疼到窒息,被镣铐锁住的手微微颤抖。
低下头时,一滴清泪落在冰冷的镣铐上。
良久,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启,嗓音低沉:“要么杀了我,要么赶紧离开吧。”
“……”
宁晚棠慢慢抬起手里的长刀,猛然落下。
森寒刀光一闪,裴青衍下意识闭眼。
铛——
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应声断裂。
他蓦然抬头,眼神错愕,似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
阳光明媚灿烂,浅浅入室,映在宁晚棠的身上,似有淡淡的光泽撩人。
“裴青衍,我再给你一个选择。”她红唇嚅动,乌眸幽幽以望,“带我离开西京。”
裴青衍闻言,心尖微微一颤,目光不闪不躲,与她相望。
他了解的阿宁遇事冷静果决,绝不是冲动的人。但他如今罪责难逃,怎能连累她过一辈子东躲西藏的生活。
眼里的光芒慢慢湮灭,他垂下头。
“你走吧,为了我,不值得。”
他的语气那么平和,她却听到了话里的失落与决绝。
宁晚棠阖眸,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却还是被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淹没过去。
再睁眼时,那双乌眸己恢复一片清明。
“好,今后你我再无干系,无论我做任何事,都与你无关。”
说罢,她转身往屋外走。
原本守在主院外巡逻的几名侍卫,此刻却神色慌张地跑进庭院,看到宁晚棠从婚房里出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宁…宁姑娘,您真的在这儿?”
为首的侍卫凑上前,战战兢兢道:“殿前司指挥使段大人率了一大批禁卫军把王府团团包围起来,说是要找您,小的本来还不信……您是怎么进来的啊?”
宁晚棠紧抿着唇,抿得有一丝泛白,手心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殿前司的人,应该是陛下派来的。
“宁姑娘,您赶紧出去吧。”那侍卫胆战心惊劝道,“您要是继续留在这儿,恐会惹祸上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