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琛面色苍白地摇头。
「你这癖好着实古怪，你该去医馆瞧瞧。」
对着他这张脸，我如今都觉作呕，「我警告你，莫要再阻我寻侍婢，我明日若去了，我的银两也不留给你！我将它散尽也不会予你！」
司琛红着眼睛拿出盆来放在我身下道：「悉听尊便。」
他抚着我的背脊，泪如雨下，我更觉恶心，将晚上用的药膳尽数吐出。
司琛没再阻拦我的侍婢进门，只是他有时会帮我请来的侍婢大姐干活，我权当未见，任他满足这古怪癖好。
只要他不在我眼前晃荡，皆可。
元宵佳节这日，大姐告假，我欣然应允，毕竟大姐的小孙子稚嫩可爱，我喜欢得紧。
窗外仍在燃放烟火，我倚窗远眺。
「小婳，窗边寒凉。」
我回首望向司琛，他一直未曾离去，一个多月来一直待在此处，睡在外头的长凳上。
小周起初还赶他走，后来悄悄与我说：「他总在你睡熟时去为你暖药，我不忍再赶他了。」
「司琛，我们出去走走？」
元宵佳节是不同的，年少之时，每年这一日司琛会从家中偷偷溜出，牵住我的手到学堂后头的小吃街，用他的压岁钱为我买各种美食。
司琛家族权势显赫，他总是要从各种宴席中悄然离席，着一身华服如小王爷般出现在我眼前。
一年里面，我最期盼这一天。
我曾经问他，「若是你家中不允我们在一起该如何？」
14.
司琛含笑望我，悄声道：「小婳，不如你我远走高飞，脱离这烟火之地。」
后来果真如此，司家欲让他迎娶世家闺秀，不愿他娶个孤苦伶仃的女子。
他毅然拒绝，在那年元宵佳节携我离开了这座城池。
我至今难忘那年颠簸的马车上，我倚靠在他身旁，轻声低语：「我已成了无依无靠之人了。」
他紧握我的手，目光坚定：「小婳，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彼此的依靠。」
那年他温暖的手掌，还有他胸膛里仿佛要跃出的心跳，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誓言声声入耳，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我们为彼此付出如此之多，怎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深究。
「我想尝尝那个。」我指着一串糖葫芦对司琛说。
「小婳……」他神色有异。
我撇撇嘴上前，欲自己去买。
「罢了，我去买便是。你且在此歇息，前面人多嘴杂，莫要过去。」
我细细品尝，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光。
随后又指挥着司琛为我买了糖炒栗子、麻团、蜜饯。
自己拿不下，我便让司琛充当人肉架子，这边尝尝那边瞧瞧。
「小婳」，他突然开口。
「住口！」我横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惹我生气，你便回去吧。」
「小婳，少吃些可好。」他声音哽咽，我抬眼望去，只见他眼中泛起水光。
「哭什么？你日日守在此处，是否就盼着我早日归西？」我叹了口气，甩开他快步走出好远。
「小婳，小婳，是我失言了，我失言了。」司琛快步追上来低声问：「再吃些可好？」
「不吃！」我方才不快，自然也不能让他舒心。
「这些皆不利于身子，你是否想我早些离世？」
司琛垂下眼来，见我欲走还是伸手扯我的衣袖，「小婳，可想去后街那家面摊？」
那是我们往年必去的一家店铺，我素来喜欢那里的滋味。
或许是食物的诱惑，或许是身后冲过来一群年轻学子，更有可能……是司琛穿着长衫低头的模样与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瞬间重合。
我点点头应了。
面摊换了东家，从前的老板是个体态魁梧的大伯，如今换成了一对年轻夫妇。
看着更亲切，可我仍想念从前的大伯。
食物的味道也不尽相同了，多了许多新奇的味道。
15.
我仅尝了几口，司琛也未动几下筷子。
结账时年轻夫妇唤住我们道：「可是菜肴不合口味？我见二位几乎未动筷。」
我摆摆手，「不是，只是……」
只是念想从前的滋味。
菜肴如此，人亦是如此。
变了就是变了，留不住的。
我们并肩而行，天上又绽放出绚烂烟火，我望着司琛的侧脸，心道被钟爱之人终究是不同的。
「趁着烟火正盛，许个愿可好？」
我驻足凝视着他，「你且说来。」
司琛俯身靠近，轻声道：「若有神明垂怜，我愿能重返旧日光阴。」
我扯了扯嘴角道：「神明听见了，只说：出口成愿不灵验。」
上苍难以听闻，因我早已许了万遍。
世上哪有倒流的时光，又怎能重返旧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