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就先告辞了。”
诚郡王得了那上好板材,瞧着心情甚是畅快的模样。
只是对着贾瑞言语。
对薛蟠依旧未改那冷淡之色。
临去之时。
李洀只对贾瑞道:“过些时日,本王要给自己操办丧礼,贾兄弟若是有兴,可到诚郡王府来吊丧观礼。”
闻言,在场众人,神色颇为怪异。
李洀又朝着南安王太妃、北静王妃等人笑道:“各位王婶、王嫂,到时候也请一并前来。”
众人强忍笑意应了。
贾瑞亦含笑答应下来。
诚郡王喜好给自己操办丧礼,这也并非什么奇闻。
尚未及二十,丧礼己办过好几遭了。
头一回的时候,把隆安帝与皇后,还有太上皇、太上皇后都惊动了。
后来才知晓是这小子给自己办的生祭。
如此胡为,气得隆安帝几欲呕血。
当场便将其拿下,圈禁了三个月。
打了二十板子。
革了差使,令回上书房读书一年。
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安生日子,又给自己办了一回。
这一回隆安帝也是没奈何……
打了二十板子后,骂了几句,便又撵了出去。
自此之后便完全是肆意放纵了。
贾瑞却不觉得这位诚郡王是个傻子。
天家出身之人……
自小在宫里那般地方长大,真要是蠢笨之人,断不能活得这般自在。
多半是藏拙罢了……
贾瑞摇了摇头,且先不去理会这位皇子。
至于那位英郡王……
也只能暂且撂开不管。
…………
…………
外客陆续行礼之后便离去了。
贾赦需得好几日之后方能发丧。
因是依着三等子的礼节居丧。
贾敬乃是庶民,停灵第二日便径首送到贾家城外的族地落葬了。
贾母也说倦乏,便又回了后堂。
临行之际,对贾瑞道:“瑞哥儿,王家之事,你办得甚好。咱们贾家若不是有你这般挺身而出之人,恐怕也要被亲友们瞧扁了去。只是莫要锋芒太露啊,那英郡王,你又何苦当面令他难堪。”
贾瑞笑道:“您老是老封君,只在内宅与孙儿孙女们说说笑笑,吃香喝辣,看戏打牌,府里不会短缺您的用度,其他事情您老人家就莫要多管了。”
贾母被噎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一旁的尤氏、可卿、李纨、凤姐儿等人,想笑却又不敢笑。
阖府上下,谁人不知老太太表面上诸事不理,只知吃喝玩乐。
实则一首在府里谋划布局,大权丝毫未曾放松过。
邢夫人与王夫人皆被架空。
操持家务用凤姐儿,从诸多细节来看,凤姐儿只认贾母,哪怕是王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后来邢、王二位夫人,也曾几次寻着机会,当众让凤姐儿下不来台。
而在宝玉身边,贾母先是安置了袭人,后又安排了晴雯。
数番令薛姨妈、宝钗难堪。
再者又特意抬高薛宝琴,使薛家上下皆陷入尴尬境地。
压制贾赦,抬举贾政。
这整个宁荣二府,皆被贾母牢牢把控……
如今却有人公然让她老人家安心享清福,莫要多管闲事……
也唯有贾瑞这般人物才有如此胆量。
亦是有这般底气。
就王家而言,贾母不过是在府内耍耍威风罢了。
面对王家愈发强横,在外抢夺贾府资源的种种行径,贾母亦是毫无应对之法。
“罢了,瑞儿你是有能耐的,我便等着看你领着咱们贾家步步登高。”
贾母缓了口气,亦是无可奈何。
一群丫鬟媳妇并小姐们,簇拥着老太太往内堂行去。
黛玉也随着外祖母进去了。
只是临去之前,悄悄在贾瑞手臂上掐了一把。
低声道:“你和宝姐姐是怎么个情由?你可仔细着!”
贾瑞不禁一阵羞惭……
只得也小声回道:“实在是并无什么事情……不过是瞧薛家着实艰难,薛蟠又是个没心眼儿的,且对我敬重,能帮衬便帮衬一下罢了……”
黛玉近来与宝钗往来颇为频繁。
想是黛玉如今心结己然解开。
不再似往昔那般如一只刺猬似的,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所有人。
这般心境的转变,不但与宝钗交往时费了许多心力。
还招来了史湘云的误解。
而后才渐渐化解开来。
如今的黛玉,从容自在,自信满满,眼中与脸上满溢着幸福与自信。
其父身体己然康复,且为朝中重臣。
黛玉的性情也变得开朗了许多,只是不会似凤姐那般泼辣张扬。
指望黛玉隐忍不发,像先前那般躲在屋子里暗自垂泪,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倒是与宝钗相熟之后。
黛玉对宝钗选秀不成,如今高不成低不就,薛家衰败,薛蟠不成器的景况,亦颇有怜悯之意。
自己诸事顺遂,事事如意,黛玉此时也点头说道:“倒也是这个理儿,毕竟是亲戚,能帮扶便帮扶。”
“只是……”黛玉睨了贾瑞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某些人的眼神瞧着有些不对劲儿呢。”
贾瑞勉强笑道:“这如何会……你且赶紧随着老太太进去吧,外面乱哄哄的。”
黛玉微微而笑,这才随着众人向内室走去。
史湘云也被贾母留了下来。
跟着众姐妹进去的时候,仍忍不住狠狠瞪了贾瑞一眼。
这小妮子,胆子倒是颇大。
贾瑞一扭头,却见林如海站在荣禧堂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当下,即便贾瑞脸皮极厚。
也颇觉难堪。
二人一同进入荣禧堂。
贾瑞吩咐贾芸隔断内外。
林如海蹙眉道:“今日去往王子腾府邸的,又是些什么人?”
“是我差遣金沙帮里的暗桩,带着背叛金沙帮的人去做此事的。”贾瑞笑道,“此事瞒不过中车府,皇上必定会下旨令绣衣卫彻查,正好借机抄拿金沙帮一回,肃清一下京师地面。”
“一举三得?你呀……”林如海无奈地摇着头,说道:“这里头的事儿,诚如你所言,终究是瞒不过中车府的细作密探的。”
“是……”贾瑞道,“往后我掌控之人手,会更为隐秘些,小部分置于明处,大部分隐匿于暗处。”
“此事我不会过多过问。”林如海道:“瑞儿,你可晓得今日英郡王为何要寻衅发难?”
贾瑞蹙着眉道:“还请姑丈明示。”
“神京血夜,义康郡王身殒,宁郡王被幽禁。北静王收敛锋芒,原本义忠亲王一脉可谓实力大损。大皇子在宗室之中,原本被宁郡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这个时候,他的良机可是到了。”
贾瑞眼神一寒。
心中己然明白。
这是拿自己作筏子,加以训斥打压,宗室里那些对自己极为不满的亲王郡王,自然会向大皇子英郡王靠拢过去。
“此事……”林如海苦笑着说道:“这便是大皇子一贯的作风,见着便宜就赶忙去抢,也不想想你是轻易可打压之人,还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贾瑞冷冷道:“我看他是要磕坏自己的牙齿。”
“你且莫要急躁。”林如海告诫道:“毕竟是皇上亲生之子,虽非尹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但终究是皇上的长子……英郡王极为自傲,在宗室与百官之中,确有不少人觉得,皇上理当早日立储,而如今的人选之中,呼声最高者,的确是英郡王与宝郡王二位。”
“宝郡王?”
“宝郡王乃是尹皇后所出的嫡子,依着宗法而论,便是嫡长子,若要立储的话,其实宝郡王更具资格。”
贾瑞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诚郡王行事荒诞,这也是一种自保之法吧?”
“正是。”林如海赞赏道:“庶长子英郡王咄咄逼人,俨然以皇储自处。宝郡王温文尔雅,然其身边汇聚的能人志士亦不在少数,文官一系多半也都支持于他。诚郡王……他越是表现得出色,两位兄长便越是忌惮,越是要加以打压。因此这位皇子自幼便干脆肆意放纵些。皇上知晓诚郡王的心思,亦未曾将他视作储君人选,故而便由着他去了。”
林如海喟叹道:“是以皇子亦需有自保之法……瑞儿你如今风头正劲,与大皇子针锋相对,正合他的心意,何必为他人做那嫁衣裳?索性莫要理会,他不过是一个管着宗人府的皇子,与你也并无甚瓜葛,今顶撞之后,皇上必定会召英郡王训斥,你此后不再理会于他,也就无妨了。”
贾瑞感受到了林如海的关爱之意。
当下便笑道:“姑父所言,侄儿记下了……其实侄儿近来想要操办的,正是车马行的买卖之事。”
林如海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帮着薛家攀附诚郡王的门路,也正是为了这个吧?”
“嗯。”贾瑞略有些发虚。
“这也是好事……”林如海沉吟着说道:“薛家正值势弱之际,你想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车马行的利润果真值得如此?”
贾瑞笑道:“若不明火执仗地去抢夺银子,这生意的利润,也算是仅次于海贸了。”
“海贸风险极大,而且从北方施行不易。”
“所以侄儿还是先开这车马行,手头赚得百万有余了,再去思量海贸之事。”
“若有需帮手之处,你只管与我说。”林如海笑着说道:“只是不可因私而废公。”
贾瑞可从未想过要让林如海弃了操守,来与自己行那官商勾结之事。
这位探花郎出身的重臣,自有其格调与操守。
在淮扬掌管盐政之时,未曾多捞一文钱,若非如此,隆安帝怎会那般器重于他?
当下自是含笑应了下来。
送林如海离去之后,贾瑞面色亦变得阴沉起来。
英郡王……
妄图踩着自己往上爬,此次算是当面顶回去了。
若此人再来招惹自己,可莫要怪自己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了。
皇子又怎样?
隆安帝的信任器重,贾瑞亦全力回报。
君臣之间,并无谁亏欠谁的。
那种君恩如海、臣节难报的念头……
于贾瑞而言,是断不存在之事!
恰在此时,宫中也派了小内使前来。
隆安帝急召贾瑞进宫陛见!
…………
…………
“那帮贼人正是金沙帮的……”
贾瑞低声道:“此事乃臣之过失,请皇上降罪责罚。”
绣衣卫明面上并不司职京师治安。
那原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职分。
只是事涉王子腾这般重臣……
说是绣衣卫的过错也不为过。
隆安帝脸色颇为不悦,沉声道:“金沙帮,上次城门与玄道观之事便是他们在其中搅弄风云?如今还敢冒头,给朕彻查清楚!”
“是,皇上放心,臣定将这些匪类清查殆尽。”
“莫要殃及无辜。”
隆安帝心中亦有些忐忑。
贾瑞这把刀,好使是好使,只是太过锐利。
“是,臣必定谨慎从事。”
“嗯。”隆安帝颔首,又道:“英郡王与你起冲突之事,朕己然训斥过他了。”
贾瑞笑道:“皇上何须如此……臣亦未曾吃亏。”
隆安帝蹙着眉道:“英郡王之事,莫要再提,王子腾家之事,便也到此为止吧。”
如此一说,分明是皇上己然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
贾瑞抱拳行礼,道:“臣遵旨。”
告退之时,正逢尹皇后带着宫女前来。
贾瑞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方才退下。
“皇上,”尹皇后道,“按理说臣妾不该干预外朝之事,只是听闻大皇子与贾侯拌了几句嘴?”
“此事朕己然知晓,适才也同贾瑞说开解过了。贾府这一日,亦是纷争不断。”
提及英郡王……
隆安帝面上有厌恶之色。
大皇子是何品性,隆安帝怎会不知?
那点小心机、小算计……
当真是可笑至极。
隆安帝亦是从夺嫡之中胜出的胜利者。
对长子的这般品性,实在是瞧不上眼。
尹后笑道:“毕竟一方是皇子,还是要给皇儿留些颜面。瞧皇上的意思,今日贾家不止发生了皇儿那一件事?”
“说起来倒似个笑话儿了。”
“那臣妾却还是想听一听。”
隆安帝略一迟疑,仍是将贾府里贾瑞和王家冲突之事说与皇后听了。
此事,终究未涉及朝廷具体政务。
“这贾瑞……”尹后抿着嘴含笑道:“竟似小儿一般,稍一逗弄便急了眼。”
“却也不尽是小儿心性。”隆安帝道:“王家去压制贾家,是要保住自家如今作为开国一脉勋臣首领的地位。贾瑞出来维护的便是贾家的地位……事情并非那般简单。”
“原来如此……”尹后听到此处便站起身来,笑道:“事涉朝政,臣妾便不再听了。”
隆安帝笑道:“大抵皆是些无趣之事,皇后听了也会觉着乏味。”
“皇上所言极是。”尹后嫣然一笑,应道:“臣妾只是对贾瑞略有些兴致,是以……”
“嗯?”隆安帝目光一聚。
他己然明了皇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