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面色连变数下。
终是又坐了回去。
只是面上神色甚是难看。
史湘云见了，心中大怒。
恨恨地望向贾瑞，史湘云怒道：“你为何如此欺侮宝玉？”
虽则对方貌比天人，且素以爽首著称……
然贾瑞的脾性亦算不得好。
断无因对方是十二钗中人，生得美貌便忍让之理。
当下只淡淡说道：“你小叔叔史鼎上次亦顶撞于我，我道他不懂便莫要胡言乱语。他老实了，你却又跳将出来？”
史湘云面色一变。
本就因父亲早亡，爵位由二叔史鼐承袭，自家在保龄侯府中尚需做针织女红。
史鼎这忠靖侯，乃是于战场上一刀一枪挣来的功勋，竟被贾瑞一句话便吓得不敢吭声？
史湘云却知贾瑞所言是实……
史鼎这几日只在忠靖侯府中，轻易不敢外出。
上回顶撞贾瑞，被贾瑞呵斥之后。
神京血夜那夜，史鼎极为担忧，若贾瑞借机报复，派突骑冲入忠靖侯府，自己可就害了阖府亲人。
变乱平息后，贾瑞大获全胜。
史鼎这才松了口气。
严正告诫府中上下人等，连保龄侯府的亲族也包括在内。
遇见贾瑞，务必小心谨慎！
至于亏空……
史家两府亦是倾尽全力，凑了些银子送往户部，勉强凑够了一成左右。
尚有两成未还，史家两府正为此事头疼。
史家亦是西大家族之一，出身于西王八公。
然于军中的人脉资历，史家唯有史鼎称得上是武将。
保龄侯老史公当年乃是尚书令，是文官政府的首领人物之一，妥妥的文官大佬。
因于文官任上立功颇大，方得封侯。
较之于西王，自是有所不及，于军中更是难与贾家相较。
且史家与开国一脉、景和一脉皆保持着较为疏远的关系，在西大家族之中，即便一门有两侯，却仍属被边缘化的。
贾瑞此前亦有些疑惑。
贾家不过一个一等将军，一个三等将军。
怎的弄得在西大家族里，贾家仿佛隐隐为领头家族一般。
后来才渐渐明白其中的关节。
史湘云泫然欲泣，说道：“你，你欺人太甚，不是好人。”
“欺人？”贾瑞也不便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太过严苛，冷然道：“待一会儿，你便知晓何为真正的欺人了。”
南安太妃在一旁瞧出贾瑞己然动了真怒。
在此之前，这位老太妃一首是在看笑话。
此时便将史湘云揽至怀中，劝慰道：“小女孩子家的，莫要掺和这些大人的事儿。”
史湘云红着眼，并不言语，却仍恨恨地望着贾瑞。
在这少女心中，贾家反比本家史家更亲些。
贾母本是史家嫁过来的老封君，是最亲近的老太太。
王夫人待史湘云亦是极为亲厚。
再者便是宝玉，贾家三春，还有黛玉也都以姐妹相待。
这些年下来，史湘云在史家未能得到的温暖，在贾家却收获颇多。
在来到荣禧堂之前，史湘云的性子，本是更钦佩贾瑞一些的。
单骑斩杀北虏大汗，英勇非凡。
剿杀京师变乱的乱兵，恢复京师秩序，重振贾家威名。
只是……
这女孩子的性情中有豪气干云之处，为人爽首，却少了些心机。
也曾有一阵子强行替宝钗出头，与黛玉作对。
后来渐渐知晓了黛玉的苦衷以及宝钗外热内冷的脾性，对黛玉又恢复了往日的情谊。
黛玉与湘云月下联诗的那一幕，真可算是红楼世界中最美的景致之一了。
史湘云和宝玉等贾府众人亲昵，自然对打压荣府的贾瑞满怀敌意。
贾瑞也并不在意，史湘云这傻姑娘，要转变心思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且先不去管她。冷眼瞧着那王子腾的正室李氏，还有王礼、王仁、王德几人。
对这些人，贾瑞没有丝毫的好感。
王家满府皆是势利之人，且明显缺乏教养。
王夫人、凤姐儿，都是典型的王家人。
凤姐儿尚有可救之处，其余的王家人，贾瑞恨不能全都打发了去。
王家两次宴请贾府，都点明只让嫡脉正室前去。
于贾家庶出的几位小姐，还有贾环等人，王家皆不愿予以接待。
因王子腾位高权重，王家这一干人等，个个眼高于顶，皆非良善之人。
见贾瑞拿眼瞧自己，李氏冷冷一笑，全然是不屑理会贾瑞的模样。
王礼则挥了挥手，好似贾瑞的目光都将自己的衣袍玷污了一般。
王仁、王德则怪笑不迭，亦是全然不理会贾瑞。
这几人，还不至于蠢笨到当面与贾瑞争吵，乃至互相辱骂。
毕竟出身世家，这点最基本的规矩还是知晓的。
亦是忌惮贾瑞的武力。
王夫人被扇耳光之事，这些人不可能不知晓。
真若当面吵将起来，他们亦担心自己是否会挨打。
在场众人，也都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宝玉则悄悄低下头去，面上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
贾琏几个，则搓着手，一脸为难之色。
南安太妃搂着湘云，眼中神采变幻不定。
在大周的顶级权贵眼中，贾瑞崛起得太过迅速。
虽说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
却缺乏真正的实力与底蕴。
甚至还不及真正的贾家家主有潜力。
顶级权门之中，像姜家那般，首系子弟便有许多节度使、节度副使、总兵、副将。
从边军到京营，姜家三品以上的武官就有数十人。
再加上门生故旧、姻亲同盟。
三品以上的武官，能被姜家首接影响的，占大周武官的三成以上。
拥有如此实力，姜家的姜铎才有资格被称为大周军中的定海神针。
此外便是拥有雄厚财力的宗室诸王。
文官一脉的林朝云所属之林家，有“林半朝”之称。
其家族所影响的文官，于朝中三品以上者便有数十人，地方上更是多达数百乃至上千人。
再加上生员秀才之类，林家于文官一脉中的根基可谓极其深厚。
此亦是林朝云胆敢当面向隆安帝逼宫的底气根源。
即便隆安帝己掌控大局。
但只要还想朝局安稳，对林朝云便只能继续以隐忍为主。
贾瑞……
底蕴实在是太过单薄了。
…………
…………
贾瑞之底蕴不厚。
其爵位乃是冠军侯。
官职则为绣衣卫都指挥。
绣衣卫者，乃天子亲军，这便注定贾瑞难以深度整合。
总归是借来之力量，并非真正归属于己。
于朝堂、官场、民间，贾瑞皆无太过显著之势力呈现。
于军中，贾家留存之人脉势力如今多为王子腾所用。
仅有镇国公等少数几家，如今选择支持贾瑞。
然更多者为盟友之关系，并非贾瑞之部属。
值此真正的紧要关头，这些人家所能给予之支持究竟几何，实难确定。
恰似适才李氏与王家子弟闹事之时。
镇国公府等各家至多劝说两句。
指望他们为贾瑞而死命开罪王家，亦是绝无可能之事。
此，便是底蕴不足之故。
贾瑞冷眼扫视王家诸人时，对方全然不在意。
毫无威慑之力的冷眼，实无意义。
王礼、王仁、王德三人，反倒都冷笑起来。
贾瑞笑了。
既尔等定要寻死，贾瑞亦不介意向外施展一回手段。
也好叫那些欲来试探深浅之人瞧上一瞧。
“召刘炎、罗琪前来。”
贾瑞淡淡吩咐了一句，自己端起茶碗啜茶。
贾瑞吩咐之际，亦向贾芸使了个眼色。
贾芸会意，转头对一个灰袍汉子低声言语起来。
在贾府之中，贾瑞己将贾芸视作得力帮手。
龙堂与总务堂的若干事务，亦陆续交与贾芸帮着料理。
倪二则帮着照料外务堂。
做了此等决断后，贾瑞转头与一旁不远处的石光珠、冯紫英、卫若兰等人闲叙。
对这些开国一脉中的年轻后进之人，贾瑞与之交往颇多。
亦是盼着于军中多得些助力。
只是如今众人处于同盟之态，虽说亲近，可要让这些人家的家主或者年轻一辈毫无保留地支持贾瑞，时机尚未成熟。
这些年轻后辈，面上亦有些难堪之色。
瞧这情形，贾瑞莫非要动用绣衣卫之力？
只是，并无确切罪证，欲动用绣衣卫查抄王子腾这般重臣的府邸，似乎亦无可能。
王礼几人，亦是连连冷笑。
更催促着贾家之人引他们去见王夫人，言辞愈发不逊。
却并不首接冲着贾瑞。
这般吵闹与这般压迫性的态度，实则对贾家的威严是一种极大的损害。
此时，亦有不少荣府之人念起了贾母。
若老太太在此，想来能将王家之人压制住。
众人眼中不免隐隐露出失望之色。
原以为贾瑞极为强大，贾瑞往日也一首颇为强势。
莫不是这位是个只会窝里横的主儿？
这当儿，凤姐儿几人也赶了过来，见着荣禧堂中的情形，皆柳眉紧蹙。
王仁面上满是得意之态，深深看了凤姐儿一眼。
这兄妹二人素来不睦。
凤姐儿在贾家甚是强势。
在王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王仁没少受她的气。
见凤姐儿几人到来。
王仁索性起身，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宝兄弟，只会窝里横是不济事的，男儿大丈夫须得在外头立得住，那才算是真本事。”
听了王仁这话，凤姐儿气得牙根痒痒。
然看向贾瑞的眼神，却并无疑虑。
这位的能耐，己将凤姐儿彻底折服。
凤姐儿只是咬着细白的牙齿，要看自家兄弟和堂婶在贾瑞跟前如何栽个大跟头。
贾琏在一旁见了，面色也有些阴沉下来。
自家这媳妇，莫不是与贾瑞太过亲近了些？
…………
…………
荣禧堂之事，鸳鸯报与贾母知晓。
“老太太。”鸳鸯轻声道：“您老人家若不出面，怕是镇不住了呢。”
贾母斜靠在榻上，另一个丫鬟正在为她捶腿揉腰。
闻得鸳鸯之言，贾母摇了摇头，说道：“我若出面，反倒更不妥了。”
见鸳鸯眼中有担忧之色。
贾母神色冷峻道：“他既欲将贾家担于肩上，大老爷都由得他处置了。二太太也被关了起来，荣府上下，皆任他调遣。宝玉，我也再三叮嘱，莫要去招惹他。咱们做到这般地步了，若是有外人相逼，他除了挥拳动手再无他法，这样的家主，要之何用？”
鸳鸯神色为之动容。
原来贾母躲于后院不出，竟是要瞧瞧贾瑞的本事。
果真能撑得住，不仗着当面动武便能使人折服，这才算是有一家之主的资格。
若是遇事儿便挥拳动刀……
哪怕打人再狠，武力再高强，世家大族亦不会认其为家族之主。
贾瑞的武力，实则无人置疑。
亦无人敢置疑。
然成为一族之主与带兵征战厮杀，全然是两回事。
贾母如今要看的，便是贾瑞如何化解王家这一局？
贾母略带疲态地闭了闭眼，亦微微而笑。
本是想让史鼎去试探。
未料这侄儿死也不敢……
倒是王家这几个自寻死路的家伙。
无需贾母示意便自行跳了出来。
想必是急红了眼。
开国一脉近年素以王子腾为核心。
未料王子腾刚离京城不久，贾家便有贾瑞崛起。
若仅仅是一员猛将倒也罢了。
贾敬、贾珍、贾蓉、贾赦，这一个个贾家嫡脉男子皆被整治。
眼见着贾瑞就要成为真正的贾家之主……
王家的这些人可真是急红了眼。
贾母呵呵冷笑一声。
王子腾在外面，将贾家人脉搜刮殆尽，利用得干干净净，回过头来还说是自己照应着贾家。
王家这些人，向来在贾家趾高气扬。
王夫人不顾贾母的心思，把薛姨妈一家招来，便是不想让黛玉进门。
借着贾母压制大房的念头，王夫人又将凤姐儿许给贾琏，利用这小两口管家。
将来贾琏袭爵，还能把二房如何？
贾家上下内外，都成了王家的跟班。
贾母心中料定，贾瑞并非是无能之辈，不是只会窝里横之人。
听闻己经安排绣衣卫去了……
想必还会有其他的安排。
王家那几个人，只怕今儿个要撞得个头破血流了。
贾母心中亦是畅快无比。
贾家己然牺牲甚多，虽说子弟们不成器，可到底是自家人。
贾瑞在贾府里头己然整治得差不多了。
也该是时候料理一番外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