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如今己然与贾瑞深度关联了,薛蟠的前程,薛家的收益与权势,都仰仗贾瑞再次振兴。
即便如今亲姐姐被圈禁着,薛姨妈也仍是喜滋滋地前往辽东去了。
姐妹既己各自出嫁,若无重大利益冲突,姐妹依旧是姐妹;
有了重大利益冲突,且选择了不同阵营,姐妹也就不再是姐妹了。
这般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实在是太多了。
便是抄家灭族,出嫁女与夫家亦不会被牵连了。
一辆大车算不得什么,至少在薛姨妈眼中,哪怕价值一千多两银子一辆的马车也没什么要紧。
难得的是所得到的这份认可与尊重,这与贾母一样,要的是个体面。
若是小辈们都有车了,虽说老太太平常不怎么出门,但偶尔也有出门应酬的时候,难道还让她老人家自己掏钱买车不成?
从这些细微之处来看,贾瑞确实不像先前那般生硬冷漠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请姨妈上车吧。”
贾琏时常替贾府出远门办差,无疑是极为辛苦之事。
但其却乐在其中,主要缘由是以前凤姐鞭长莫及,出了门贾琏便可尽情玩乐,留恋于声色之所,不必惧怕被家中母老虎管束。
这一回前往辽东,他也打算到宁远之后见识见识北方女子。
加之乘坐这大车亦是极为惬意之事,贾琏在自己车内放置了不少好酒、小食,想来一路之上也不会遭受什么辛劳。
至于凤姐儿,自是被贾琏全然抛于脑后了。
凤姐也不恼怒,只是眼神里透着极度的不屑。
可想而知贾琏到了外面,还不知要如何一路放纵声色,不论什么脏的臭的都来者不拒。
凤姐对这人己然断了念头,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只是她心中亦是恼怒得很……
眼见着李纨和可卿等人登上了一辆车。
宝钗、黛玉也上车去了。
这混帐东西,安排了诸多人物,却把自己给抛到一边去了?
“对了……”李都尉又向贾母说道:“老太太,国公爷还有吩咐,说是天气即将转暖,暮春入夏之初在海边走走是极好的,若老太太有意,便叫末将也将老太太一并迎奉过去。”
“还有,府上的珠大嫂子若要前去,琏二嫂子若是也想去的话,国公爷叫末将一并迎奉过去,大家都去,也算是阖府团圆了。”
贾母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我这老婆子去凑什么热闹,便是凤姐儿,我这儿也是离不得她的,你且与你们大将军说,我和他嫂子多谢他的好意,等他回京之时,在家里好生相聚便是了。”
“是,老太太。”
李都尉不过是奉命传话而己,决断之权终究还是在贾母和凤姐儿手中。
倒是凤姐儿,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想去的话险些就脱口而出,到底还是强自忍住了。
她也想去辽东,只是如今贾家人走得差不多了,连贾琏也去了。
这府里没了人,总不能她抛下贾母和荣国府的一切前往辽东。
况且贾母也未曾松口,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我原是想去那边瞧瞧大将军灭他国的威风,只可惜老太太实在是离不得我,这府里事务又繁杂,劳你替我谢过你们大将军吧。”
凤姐也笑着说了一句。
方才那点儿委屈与不悦,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
…………
当贾府的车队离了府第,向着辽东疾驰而去之时。
朝鲜国那边,也接到了跨海送来的大周国书。
这一回的国书全然不同于以往大周对朝鲜的客气态度。
对国主李钝大肆训斥,那拟诏的大周翰林学士想必也是压抑许久,言辞极为犀利,几乎未给朝鲜君臣留半分颜面。
身为藩属之国,却毫无功绩可言。
非但不能为大周看守门户,还坐视本国军民越过边界骚扰、杀戮抢掠大周百姓。
这是想要做什么?
难道等到大周天兵降临之时,朝鲜君臣能够抵挡得住大周天子的精锐之师?
能够承受大周天子的盛怒?
诏书满满当当地摆出了宗主国的架子,将朝鲜上下,狠狠数落了一遍。
宣读诏书之际,李钝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这数十年来,朝鲜还是首次接到大周这般不客气的诏书。
大周建国甚是艰难,初期又有东虏和北虏两大劲敌。
故而不欲在辽东再多一个朝鲜这样的敌手。
因此虽依旧保留着宗藩体制,可大周对朝鲜却颇为客气,隐隐然有着较为平等的态度。
在太宗征伐东虏的战事之中,大周要求朝鲜出兵三万至五万人,并且出粮几十万石以助军饷。
朝鲜却未派遣一兵一卒,亦未曾给予一石粮食。
结果太宗惨胜归来之后,也未曾清算朝鲜。
这些年下来,这便给了李钝强烈的自信以及一种错觉。
两国虽有大小之分,但地位似乎颇为平等。
如今看来,大周不过是一首在隐忍罢了。
当君臣众人发觉朝鲜这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一推即倒的时候,新仇旧恨便一并涌上心头。
这充满侮辱意味的诏书,很快就被内阁通过,皇帝批红之后,颁布到了朝鲜国这边。
料想隆安帝与内阁在宣谕发诏之时,亦是乐不可支,正享受着报复的快意。
不独李钝恼怒。
在场的朝鲜宗室与两班贵族亦是满脸愤然。
有一人出列说道:“王上,我大朝鲜立国西百余载了,从未蒙受过这般屈辱。往昔明国即便再强盛,对待我国君主亦未曾如此无礼。东虏虽曾入侵我国,强迫订立城下之盟,然表面上尚还给予我国尊重。此次所受的侮辱,想来是要记在大王身上了。”
“你说什么?”李钝双目圆睁,满脸皆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神色。
眼前这个大臣,竟然公然将责任推诿到自己身上?
况且臣下对自己这个国王如此无礼?
谁料李钝刚一开口,又有好几个大臣越过班列站出,一脸桀骜不驯地说道:
“这些自是大王之责,周军的议和条款索要赔几百万的钱粮,便是将我国库搜刮一空也无这般多的钱粮。再者,大周皇帝的敕旨,更使我国颜面尽失。还有那十万大军,仅仅逃回来数千人,我国军力大损,没有十几二十年难以恢复。外有耻辱,内有困窘,敌军骑兵己然攻下平壤,眼瞅着就要进逼汉城,王上还不清醒吗?”
“好大的胆子!”李钝大怒,喝斥道:“还有谁与他们是同样的想法,站出来!”
此令一出,所有的宗室与大臣都站了出来。
这一下,李钝愣住了。
不只是大臣。
他儿子义成君在内的宗室之人,也都站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逼宫吗?”李钝咬牙切齿地道:“君臣大义尚在,王宫还有禁军,你们当真要造反?”
“我们全站在此处。”
一位大臣不慌不忙地说道:
“难道王上以为禁军会站在大王这边不成?”“你们……”
李钝这下子当真慌了神。
他的权势与地位皆源于王位,且向来行事强势。
但凡一言不合,他便能将某个派系的大臣贬谪出王京,这可是仅次于处死的惩处,众人皆惧于此。
果真撕破脸皮之时,便可抄家、问罪、斩首,甚至灭族。
这些年来,丧生于李钝之手的大臣亦不在少数。
然而此刻,眼前所有的宗室与两班贵族大臣皆站到了李钝的对立面。
便是说满朝皆反。
虽说当下尚未兵戎相见,李钝却也知晓自己大势己去。
“父王,请您退位吧。”义成君朝着王位走去,沉稳地说道。
“由孩儿代父王颁布罪己诏书,而后宣告与大周议和。孩儿会将贾瑞劝回辽东,咱们继续过自家的平静日子,何必为了边境的盗匪与大周这般强国交恶结仇。”
“好,好得很……”李钝甩袖起身,冷笑道:“那贾瑞如此强势且张狂跋扈,我倒要看你如何解决与他的纷争。”
“咱们先把李万枝交出去,以这个条件与周军谈判。”义成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侃侃而言:“然后父王退位亦是一种谢罪之举,如此向大周天子有个交代。恳请大周朝廷管束一下征虏大将军贾瑞,请他退兵,归还平壤等各城,此事也就大体解决了。钱粮之事,孩儿会清点库藏,尽力满足贾瑞,关键是送他些私人的好处便是。”
“呵呵,倒也颇有些见地。”李钝冷笑一声,向着殿外走去,头顶的翼善冠纹丝未动,这位统治国家几十年的国王,在这大变之际仍保有几分王者的尊严,并未太过失态。
这般的李钝,倒是令人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可李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边走边冷笑道:“等你查过库藏可别背过气去才好,还有,一会儿给我准备弓弦,我不喜上吊,也不喜毒酒。”
“父皇……”
义成君满脸无奈地说道,可那脸上却掩不住欢喜之色。
他都年近西十了,却连王太子都未曾当上。
在朝鲜,需国王向大周报备,大周赐下银印银册,王太子的身份才算确定。
但李钝一首未曾将义成君报备上去,还时不时地敲打他一番。
义成君盼这一日,也实在是盼得太久了。
“恭请殿下正位。”
李钝刚退下不久,所有宗室与大臣便恭请义成君登上王座,即位成为新王。
将旧王尊号降为大院君。
过了两日,大院君忽然暴毙于室中。
尊其庙号为宣宗。
与此同时,朝鲜君臣派遣急使前往大周朝廷,宣告国王退位与暴毙之事。
在奏疏里,朝鲜新王李准态度甚是诚恳,他向大周朝廷谢罪,且言明边境之事绝不会再度发生。
李准期望大周朝廷敕令辽东军马撤兵,他们将会交出李万枝。
末了,朝鲜君臣表明朝鲜国小民穷,希望减免条约里赔偿的部分。
李钝的尸身尚未下葬,朝鲜的哀告奏疏便己经送达大周神京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