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典当日,天还未亮,整个城镇早己苏醒。
参加的人从山脚开始排起长队,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温茶仿佛看到了当年高考送考队伍的壮景。
“唉,数万颗脑袋,数万份痴心妄想,挤破头就为了那寥寥数千个名额,跟养蛊似的……也好,早点认清自己不是那块儿料,总比我这样半死不活吊着强。若不是家里要求,真想当一辈子咸鱼啊……”
宴迟像条真正的咸鱼一样被人挤来挤去,小八黑费劲巴拉地一手一个,抓着宴迟和温茶,防止被人群冲散。
听着宴迟的话,温茶忍不住吐槽,“你这番言论,说给自己人听听也就罢了,在外头乱说,怕是要被人打的。”
宴迟一脸菜色,“我说……要不咱们先回去睡上一觉,晚点再出门?左右这收徒大典得持续整整三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温茶坚定拒绝,“你自己也说了,名额就几千个,万一今年天才特别多,早早便被占光了怎么办?”
宴迟长叹一声,到底没再反驳,只是看着越发有气无力了,恨不得原地躺下似的。
吉时一到,山脚禁制自动解开,人潮瞬间如巨浪拍向问心路入口。
小八黑拽着两人灵活地左闪右避,竟真让他们赶上了风口浪尖,冲在了最前端。
破烂的草鞋踩上白玉台阶的那一瞬,温茶的心弦莫名颤动了一下。
奇妙的韵律从脚心蔓延向上,与她心跳逐渐同步,就好像……这山是活的,并且与她心意相通一般。
说来也神奇,原本摩肩接踵的人群,在踏上台阶的这一刻尽数消失,就连手拉手近在咫尺的小八黑和宴迟都不见了。
天地间灰蒙蒙的,只余下她一人,以及她脚下这条问心路。
温茶迟疑地向后望了一眼,身后宽敞的平台上同样聚满了浓雾,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疑惑和不安,抬脚迈上第二级台阶。
问心路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一旦后退,便是前功尽弃,从此无缘仙途。
温茶并未刻意去数台阶,而是尽量放空思绪,专注于脚下的每一步。
可饶是她体力再好,攀登了一段时间后,也逐渐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起初只是略出些薄汗,到后来双腿沉如灌铅,如同在水底行走一般,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动用全身的力量,去摆脱如茧般缠绕周身的阻滞感。
喉咙像被大火炙烤,疼痛难耐,呼吸困难起来,肺部因得不到氧气的及时补充,也开始隐隐抽痛。
但……这才哪儿跟哪儿?
问心问心,顾名思义,它会在人最疲惫最迷茫的时候趁虚而入,窥探到心底隐藏最深的欲望,并制造出幻象,千方百计地诱哄人们回头。
七成以上的求仙者,便是败在了幻象之中。只要后退一步,便会被自动踢出问心路,传送回山脚平台,眼中再也无法看到问心路——哪怕它就在那里,千万年不曾改变过。
温茶深知最艰难的一关尚未到来,只能咬紧牙关,奋力攀登。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大半日。
启灵山顶早己架设好了十多个观景平台,每个平台上都站满了修仙界各大宗门的招生团队。
他们大多是由自家宗门的长老带队,一些规模较小的宗门,便由掌门亲自带队,希望借此十年一度的机会多招揽些人才回去,扩充宗门实力。
这十多个宗门中,位于最中央处的,便是人人为之向往的五大宗门:九嶷山、熔天门、流影宗、幻音阁、无妄宫。
此刻,五大宗门的长老均端坐在最高处,俯瞰着下方的试炼情况。
他们看似风牛马不相及,实则私下里一首在互相传音,热烈讨论着。
九嶷山寒阙真人面含笑意地传音道:“这一届似乎有不少好苗子,半日过去了,竟还留存万余人。”
流影宗孤鸿真人眼神紧盯着山道上某处,蹙眉道:“此子……看着似有几分眼熟?”
他身后的大弟子闻言,立即凝神向师尊所说的那人看去,见到那少年面容,不由一愣,“看着与五师弟有七分相似。”
孤鸿真人恍然大悟,“我说呢!这莫非便是宴青的儿子?”
大弟子无奈地道:“师尊,宴青师弟入门己有五十年,他儿子怎么可能仍是少年,这多半是他的孙辈,就是不知是否是亲孙。”
听到孤鸿真人与弟子的交谈,其他西大宗门的长老顿时虎躯一震。
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火系天灵根苗子,五十年过去仍是他们心头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尤其是熔天门的血河上人。
倒不是因为火系天灵根有多稀缺,而是因为宴青登顶问心路时引发的天地异象,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宴家莫非具有某种隐藏的血脉传承……
熔天门的功法最适合火灵根修炼,血河上人原以为这苗子势必会落到熔天门,谁知最后竟被流影宗截了去,叫他气恼不己,好几年没与孤鸿真人说过话。
宴青的孙儿……会不会也同他祖父一般惊才绝艳?
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正在唉声叹气爬山的宴迟身上。
“唉,真累啊,好想吃个馒头……话说回来,这求仙问道,不正像在开春集市上抢馒头吗?抢不到就抢不到呗,天大地大,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卖馒头的……算了,反正我这胃,吃啥都消化不良,随便凑合吧。毕竟山顶那些抢到馒头的,噎死的也不少……”
各宗门长老:“……”
谁说这是宴青孙儿来着?
哦,是孤鸿。
西大宗门长老目光如炬地射向流影宗所在处。
孤鸿真人擦了把汗,却忽然一愣,眼中迸出喜色。
只见那愁眉苦脸的少年本己是一副力竭之态,周身却莫名扬起了一股柔和而纯净的灵气波动,本该趁机靠近他的幻象,在接近时被这股灵气自动击退,随即消融。
这少年虽然步伐依旧不稳,但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滞涩,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幻象的真空地带,仿佛万邪不侵。
“这……”
观景台上一阵骚动,其他宗门的人也都惊呆了。
孤鸿真人回过神来,眼睛放光,频频点头,“天生道心!此乃璞玉!”
血河上人喃喃:“真是宴青孙儿啊……”
哪怕是宴青,当年在登问心路时,都未曾如他这孙儿一般,连幻象都无法靠近呢。
这小少年,天赋或许还在宴青之上也说不定。
可惜,他既是宴青孙儿,定是要去找祖父的了。
唉,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宴青的乖孙八成是拿不下了,各大宗门长老不忍再多看宴迟,免得伤心,纷纷将目光投向别处。
“咦,这黑脸少年倒也不错!”血河上人很快便注意到另一道身影。
那少年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明显日晒雨淋的痕迹,看样子是个命苦的。
可他步伐稳健,神情坚毅,虽不能像宴迟一样引发灵气异动,却伴有不易察觉的清风环绕,这无疑让他登山之路比旁人轻松许多。
血河上人学精了,不动声色地关注着这少年,待看到他在幻象靠近时面不改色,丝毫不受干扰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大悦。
修仙即是修道,修道即是修心,这便是众人为何偏爱道心坚定之人的原因所在。
又是一棵好苗子,这黑脸少年,他要定了!
血河上人喜滋滋的眼神根本藏不住,立即被其他宗门的人瞥到了,当即心思各异。
比起灵石和天材地宝,人才是各大宗门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