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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哭坟妆

冰髓殿那刺骨的阴寒似乎己经烙进了苏灼的骨髓。鬓边那朵七瓣毒棠,如同一个活物扎根在她的太阳穴,每一次搏动般的吸吮,都带来灵魂被硬生生撕扯掉一角的剧痛。时间在非人的折磨里失去了刻度,只有那毒花贪婪的吸食,像一个冷酷的沙漏,清晰地标记着魂魄的流逝。一个时辰,一魄。苏灼在昏沉与剧痛的交替中,死死守着心底那点淬毒的恨意——那是支撑她没在痛苦中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

三天。她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的受伤母兽,在灵魂被啃噬的间隙里,一遍遍舔舐着复仇的毒牙。每少一魄,身体就空荡一分,意识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但“杀了谢烬”这个念头,却如同海底最沉重的锚,将她牢牢钉在恨意的深渊。

就在苏灼几乎要迷失在魂魄离散的痛苦漩涡中时,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降临!

“唔!”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冰冷的地面上粗暴地拽起,如同提线木偶。眩晕感猛烈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谢烬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他站在她面前,依旧是那副重伤未愈的苍白模样,宽大的玄色衣袍衬得身形愈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和扭曲的期待,像两簇在荒坟野冢间跳跃的鬼火,灼灼地盯着她。

“时辰到了,我的灼灼。”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气音,却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愉悦和不容置疑的掌控,“该去……见见‘长辈’们了。”

长辈?苏灼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冰髓殿的寒气更甚,瞬间压过了魂魄离散的痛苦!她太了解谢烬口中的“长辈”意味着什么了!那绝不可能是温情脉脉的拜谒!

谢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温柔,轻轻拂过她鬓边那朵妖异的七瓣毒棠。花瓣在他指腹下微微颤抖,金色的花蕊光芒流转,如同活物在回应。他欣赏着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无法抑制的惊悸,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别怕,”他低语,气息喷在她的额角,冰冷而带着血腥药味,“今日的你……会是最美的未亡人。”

话音未落,他松开她的下颌,苍白的手掌却覆上了她的双眼。

“闭眼,乖。”命令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耳廓。

眼前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苏灼只感到一股阴冷霸道的力量瞬间包裹全身,仿佛被投入了急速下坠的深渊,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心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尖锐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鬓边的毒棠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空间转换刺激到,吸食魂魄的速度骤然加快,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

脚下传来了坚实的触感,不再是冰髓殿那彻骨的黑曜石,而是一种干燥、粗粝、带着某种不祥热度的砂石感。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焦糊、以及某种更深层腐朽味道的浓烈气息,如同无数只腐烂的手,猛地扼住了苏灼的呼吸!

谢烬的手掌移开了。

刺目的光线毫无遮拦地撞入眼帘,苏灼被刺激得瞬间眯起了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然而,当她的视线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这里……是地狱吗?

她站在一处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断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暗红色岩浆的巨渊,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蒸得人皮肤发烫。目光所及,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焦黑色,龟裂的缝隙中流淌着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熔岩。没有一丝绿色,没有半点生机,只有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般刺向污浊的天空。

而就在这片焦黑、灼热、死寂的炼狱中心,在她立足的这片断崖最前方,矗立着一座“坟冢”。

那不是泥土堆砌的寻常坟墓。它由无数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漆黑玄武岩粗暴地垒砌而成,形状扭曲怪异,像一座被强行扭曲、凝固了的黑色火山,又像一只指向苍穹的、控诉的巨手。坟冢的顶端,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巨大得令人窒息的、表面布满天然裂纹的暗红色巨石,如同凝固的心脏,又像一只淌血的眼睛,沉默而怨毒地凝视着这片焦土。

衣冠冢?苏灼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谢烬,竟把他仇敌亲人的骨灰,撒在了这片属于他谢家“先祖”的、象征性存在的坟冢之上?这哪里是祭奠?这分明是踩在尸骨上的狂欢!是极致的亵渎和侮辱!

“喜欢吗?”谢烬阴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炫耀,“这片‘烬土荒冢’,是我谢家……最后的埋骨地。”他微微抬手,指向那巨大坟冢顶端那块暗红色的巨石,嘴角的弧度残忍而冰冷,“也是今日……我们祭奠之所。”

苏灼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热浪,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即将到来的、无法想象的羞辱。她看着那座由仇人骨灰“滋养”的谢家坟冢,看着那片焦黑灼热的土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鬓边的毒棠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灵魂深处剧烈的震荡,吸食的痛楚骤然加剧,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谢烬却似乎对眼前这片炼狱景象极为满意。他微微侧身,苍白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按在了苏灼僵硬的肩膀上。

“跪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苏灼耳边,带着绝对的威压和一丝残忍的期待。

苏灼的膝盖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跪?跪在这座用她亲人骨灰铺就的、象征着谢家仇恨的坟前?这比杀了她还要痛苦千万倍!

“嗯?”谢烬的鼻音带着一丝危险的上扬。覆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用力,一股阴冷霸道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苏灼的腿弯!

“噗通!”

膝盖重重地砸在滚烫粗糙的砂石地上,尖锐的痛楚瞬间传来。苏灼闷哼一声,身体被迫前倾,以一个无比屈辱的姿势,跪伏在了那座狰狞的黑色坟冢之前。滚烫的地面灼烤着她的膝盖和小腿,鬓边的毒花吸食魂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双重折磨几乎让她当场晕厥。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抠进滚烫的砂石里,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肉体疼痛,来抵抗那几乎要将她灵魂碾碎的滔天屈辱。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恨意和悲愤!

谢烬就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狼狈跪伏的身影。焦黑土地上蒸腾的热浪扭曲了空气,让他苍白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幻,但那冰冷的视线却如同实质的刀刃,切割着苏灼的每一寸神经。他微微抬起手,宽大的玄色袍袖在灼热的风中猎猎作响。

无声的指令。

焦黑的土地上,凭空升腾起一片惨白色的东西。不是雾气,而是无数巴掌大小、裁剪得粗糙扭曲的纸钱!它们如同被无形的旋风卷起,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如同冬日里一场诡异的暴雪,铺天盖地地朝着那座巨大的黑色坟冢涌去!

纸钱并非寻常的黄白之色,而是触目惊心的惨白,上面用浓稠得如同干涸血液的暗红色,勾勒着扭曲怪异的符文。苏灼离得近,甚至能闻到那符文中散发出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败的浓重腥气!每一张纸钱,都像一张索命的鬼符,带着不祥的气息。

更令她头皮炸裂的是,在漫天飞舞的惨白纸钱缝隙中,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无数道模糊扭曲的虚影!那些影子形态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都带着浓重的怨气,无声地飘荡着,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到的、凄厉绝望的哀嚎!它们是被这“烬土荒冢”的怨气吸引而来的孤魂野鬼,此刻被这漫天血符纸钱所惊扰,显现出了模糊的形态。

“看,”谢烬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残忍,在苏灼头顶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它们在欢迎你……欢迎苏家的‘新妇’,来祭奠我谢家的亡魂。”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拂过她汗湿的颈侧,“多热闹啊。”

苏灼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座越来越近的、被惨白纸钱和怨魂虚影环绕的黑色坟冢,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深处!

就在第一批惨白纸钱接触到坟冢底部那粗糙焦黑的玄武岩瞬间——

“呼啦!”

仿佛投入滚油的火星,所有的纸钱猛地爆燃起来!

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色,而是一种极其妖异、极其不祥的幽蓝色!蓝火无声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那些惨白的、画着血符的纸钱,没有寻常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只有一种诡异的、如同无数人同时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随着纸钱的燃烧,幽蓝色的火光猛地暴涨!在那跳跃的、冰冷的火焰中心,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面骤然闪现!如同被无形的投影仪投射在火焰之上!

“爹——!”

苏灼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看到了!

画面里,是她父亲,苏家上一代家主,那位威严却对她无比慈爱的男人!他不再是记忆中风度翩翩的模样,而是披头散发,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极致的痛苦!他正被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大骨爪,当胸穿过!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胸口巨大的破洞中狂涌而出!他张着嘴,似乎在嘶吼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凝固在扭曲的脸上!

画面一闪!

是她最亲近的小姑姑!那个总爱给她梳漂亮发髻、偷偷塞给她糖吃的温柔女子!此刻,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和血污,被无形的力量倒吊在一棵枯死的巨树上!无数漆黑的、带着倒刺的藤蔓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身体,深深地勒进皮肉里,鲜血淋漓!她徒劳地挣扎着,眼神空洞,口中不断涌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画面再变!

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那个意气风发、总说要保护她的少年!此刻,他被人粗暴地按跪在一片血泊之中,身后站着一个模糊却散发着滔天杀意的身影——正是谢烬!他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冰冷的剑锋在幽蓝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堂兄猛地回过头,脸上不是恐惧,而是刻骨的仇恨和一丝……对苏灼的担忧?剑光落下!一颗年轻的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滚落在泥泞之中……

一幅幅!一帧帧!全是她至亲之人惨死时的景象!被洞穿!被绞杀!被斩首!被焚烧!被活生生撕碎!无数张熟悉而痛苦的脸在幽蓝色的火焰中交替闪现,无声地控诉着,无声地哀嚎着!他们的死状被这诡异的火焰清晰地、残忍地、一遍遍重现在苏灼的眼前!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苏灼死死咬住的牙关,撕裂了她被恨意和痛苦填塞的喉咙,在这片死寂的焦土荒冢上空凄厉地回荡!她再也无法承受!灵魂被毒花啃噬的剧痛,身体跪伏的屈辱,都不及眼前这炼狱景象的万分之一!那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她曾经拥有过的、最温暖的庇护所!如今,他们的死状,被仇人当作祭品,在这象征谢家仇恨的坟前,一遍遍上演!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在地。她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火焰中那些痛苦扭曲的脸,想要将他们从这无尽的痛苦轮回中拉出来……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柔,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抚上了苏灼泪流满面的脸颊。

谢烬不知何时己半跪在她身侧。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极其缓慢地、细致地,擦拭着她脸上滚烫的泪水。他的指尖冰冷刺骨,触碰到她灼热的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感,俯视着她崩溃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多美啊……”他的指腹轻轻着她湿漉漉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最珍贵的瓷器,“我的灼灼,连眼泪……都带着蚀骨的香。”

他微微低头,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她被泪水濡湿的睫毛,气息拂过,带着血腥的药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再哭得……哀伤些。”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蛊惑,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让‘它们’……也看看,苏家的掌上明珠,为我谢家亡魂……哭得有多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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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巨锤,将苏灼的灵魂砸得粉碎,又被那幽蓝火焰中不断闪现的亲人惨状反复碾压。她蜷缩在滚烫的砂石地上,身体因为无法承受的剧痛和绝望而剧烈地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嗬嗬声,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所有的泪水仿佛都在刚才那一声凄厉的尖叫中流干了,只剩下干涸的眼眶和火烧火燎的剧痛。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异香猛地灌入鼻腔!

这香气极其怪异,初闻是浓重的檀香,带着一丝寺庙香火的庄严肃穆感,但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冷、如同陈年棺木深处散发出的腐朽霉味便翻涌上来,霸道地盖过了檀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的诡异气味!

苏灼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香呛得一阵猛咳,残存的意识让她本能地想要屏住呼吸,却己经晚了!

只见谢烬苍白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小臂长短、通体乌黑、造型极其狰狞的线香。那线香粗如拇指,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扭曲凸起的、如同痛苦人脸的浮雕!每一张“人脸”都大张着嘴,空洞的眼窝里似乎凝固着永恒的绝望和哀嚎。香的顶端,一点猩红的光芒正在燃烧,散发出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异香。

“哭累了?”谢烬垂眸看着她因呛咳而剧烈起伏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无妨,这‘万魂引’,最是助人……‘抒发哀思’。”

话音未落,他捏着那支狰狞线香的手,猛地朝前一送!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呃!”

冰冷的、带着浮雕凸起的香身,极其粗暴地塞进了苏灼因呛咳而微微张开的嘴里!顶端那点猩红的火星几乎要烫到她的上颚!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檀香与腐朽棺木的异香,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顺着她的气管,疯狂地涌入她的肺腑!

“唔……呕!”苏灼双眼猛地凸出,强烈的窒息感和作呕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将这可怕的东西吐出来,但谢烬的手如同铁铸般牢牢固定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则死死按住了她的后颈,让她动弹不得!

那诡异的香气在体内横冲首撞,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痹感。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小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灰色粉末——那是线香燃烧时掉落的香灰!随着她被迫的呼吸和呛咳,被大量地吸入了喉管!

“咳咳!咳咳咳!”苏灼痛苦地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肺腑撕裂。然而,当她想发出声音,无论是痛苦的呻吟,还是愤怒的咒骂,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上了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是被无数粗糙的沙砾填满!

“嗬……嗬……”她徒劳地张开嘴,拼命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却只能挤出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嘶哑难听的嗬嗬声!那浓烈的香灰不仅麻痹了她的声带,更像是在她喉咙里浇筑了一层冰冷的水泥,彻底封死了她所有的声音!

“这就对了。”谢烬满意地看着她徒劳挣扎、却发不出任何有效声音的痛苦模样,仿佛在欣赏一曲无声的悲歌。他缓缓松开了钳制她的手,任由她像离水的鱼一样在滚烫的地面上痛苦地呛咳、抽搐。

他站起身,玄色的袍袖在灼热的风中微微摆动。他不再看地上痛苦挣扎的苏灼,而是将目光投向那座燃烧着幽蓝火焰、不断闪现着苏家人惨死景象的巨大黑色坟冢。他苍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悲痛,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和一种……扭曲的平静?

谢烬微微闭上眼,双手以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缓慢、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韵律感的方式,在身前缓缓结印。他的动作并不复杂,却透着一股源自洪荒的苍凉和沉重。每一个手势的变化,都仿佛牵动着这片焦土荒冢下沉积了无数岁月的怨气和地脉中翻腾的灼热力量。

苏灼在剧烈的呛咳和无声的痛苦中,艰难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香灰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谢烬的动作。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充满原始力量感的祭礼手印,每一个姿势都沉重如山岳,带着一种沟通幽冥、安抚(或者说镇压?)亡魂的古老意味。

就在这时,谢烬结印的双手猛地一顿,定格成一个双手掌心相对、如同捧托虚空的奇异手势。他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竟然完全变成了纯粹的、流淌着熔岩般的赤金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灼灼燃烧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恐怖金焰!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核心的灼热、暴戾、又带着无尽毁灭气息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整个烬土荒冢仿佛活了过来!脚下的大地发出沉闷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龟裂的缝隙中,那些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熔岩骤然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恐怖声响,灼热的气浪猛地拔高!天空变得更加污浊,翻滚的云层中隐隐有暗红色的雷光闪烁!

那座巨大的黑色坟冢之上,幽蓝色的火焰如同被浇入了滚油,猛地窜起数丈之高!火焰中闪现的苏家人惨死景象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频繁,无数扭曲痛苦的脸在火光中无声地尖啸!而坟冢顶端那块暗红色的巨大“心脏石”,也骤然亮起,表面那些天然的裂纹中流淌出粘稠的、如同岩浆般的暗红光芒!

谢烬那双燃烧着熔金之火的眼眸,漠然地扫过沸腾的大地,扫过烈焰冲天的坟冢,最后,定格在跪伏在地、无声呛咳、如同蝼蚁般渺小的苏灼身上。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冰冷,漠然,如同高踞云端的神祇,俯视着脚下挣扎的尘埃。又像一只盘踞在尸山血海之上的巨大乌鸦,冷漠地欣赏着自己一手导演的、这祭奠亡魂的盛大血宴。

漫天飞舞的、尚未燃尽的惨白纸钱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纷纷扬扬,簌簌落下。它们覆盖在焦黑的土地上,覆盖在沸腾的熔岩缝隙上,也覆盖在苏灼因为窒息和绝望而不断颤抖的、沾满泪痕与香灰的脊背上。

一片纸灰,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她因无声痛苦而大张着的、被香灰堵塞的唇边。

她像一尊被强行摆放在祭坛前的、失去灵魂的泥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