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与林晚死前一模一样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涌着温热的血。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一把钝刀在伤口里搅动,牵扯着神经末梢,将尖锐的剧痛一波波送向西肢百骸。更深的,是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晚晚那三颗红痣,那冰冷的白骨琴,那死死盯住她的琉璃眼珠……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意识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苏灼瘫坐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沉重的血色嫁衣如同浸透了血的裹尸布,沉沉地压着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捂住那流血的手掌,只是任由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溅开一朵朵细小的、刺目的红梅。
嗒。嗒。嗒。
血滴坠落的声音,在死寂的金丝笼里清晰得如同丧钟。每一次滴落,都像是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又敲了一记重锤。眼前阵阵发黑,耳畔是尖锐的嗡鸣,混杂着白骨琴那一声余韵未绝的、如同厉鬼刮擦棺材板的刺耳余音。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从容,优雅,带着掌控一切的韵律,踩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灼的心尖上。
谢烬停在了她身后。他没有立刻碰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站着。玄色的衣袍下摆垂落,边缘几乎触及她散落在地的、沾着血污的嫁衣后裾。浓烈的幽兰烬香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如同陈年铁锈般的阴冷气息,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疼么?”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悦耳,如同情人间的关切询问,却淬着剧毒的冰碴。他甚至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战栗。“这滋味……可还新鲜?”
苏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灭顶的屈辱。她想蜷缩起来,想将自己缩成一团,隔绝这魔鬼的声音和气息。可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动一动指尖都困难。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不断扩大的、由自己鲜血汇成的暗红斑痕,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即便被那诡异的口脂麻痹,依旧尝到了一丝血腥的咸涩。
谢烬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用那只戴着白骨指环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意味,轻轻拨开了她垂落在颈侧、被冷汗浸湿的几缕乌发。
冰凉的指环边缘擦过她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顺着她颈侧敏感的肌肤,如同毒蛇般,一点点向上游移。最终,停在了她光洁的额角,那被冷汗濡湿的鬓发边缘。
然后,他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强硬地、缓慢地——
按在了她眉心正中!
那里,正是那枚殷红如血的朱砂印所在!
“别……”苏灼从齿缝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她想扭头避开,下颌却被谢烬的另一只手猛地钳住!冰冷坚硬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地固定住她的头,强迫她仰起脸,将脆弱的眉心完全暴露在他的指腹之下!
“嘘……”谢烬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抚。“让它们……聚一聚。”
他的指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碾压的力道,重重地按压在那枚滚烫的朱砂印上!同时,他钳制着她下颌的手猛地用力一抬!
苏灼被迫仰起的脸上,眉心被重重按压,下颌被强行抬高!这个屈辱的姿势,使得她左手掌心那道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恰好悬垂于她眉心正上方!
温热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红色珠子,一滴、一滴、又一滴……带着心脏泵动的节奏,精准地、无可避免地——
坠落!
啪嗒!啪嗒!
滚烫的、粘稠的、属于她自己的鲜血,一滴接着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她眉心的朱砂印上!
那感觉……无法形容!
仿佛滚烫的岩浆滴落在冰封万载的玄冰之上!又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最敏感的神经丛!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撕裂了苏灼的喉咙!那剧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霸道,瞬间超越了掌心伤口的撕裂感,超越了灵魂被撕裂的绝望感!仿佛有一柄无形的、烧红的巨凿,被人抡圆了,带着开天辟地的蛮力,狠狠地、狠狠地凿进了她的眉心!凿进了她的颅骨!凿进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轰——!!!
意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滚烫的鲜血和这蛮横的凿击,彻底轰碎了!
苏灼的眼前瞬间一片炽白!所有的景象、声音、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眉心那一点炸开的、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剧痛!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弓起,又重重地砸回冰冷的地面!西肢百骸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滚烫的白雾!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剧痛彻底撕碎、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如同冰面初绽,骤然在她眉心深处响起!
紧接着——
嗤啦!嗤啦!嗤啦——!
无数细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仿佛有无形的刻刀,正以她眉心的朱砂印为中心,在她光滑的额头上疯狂地切割、刻划!
苏灼的视线因剧痛而模糊扭曲,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感觉到眉心那一点滚烫的烙印,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正在疯狂地扭曲、变形、崩解!
她甚至能“看”到——在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在她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倒影里——自己光滑的额头上,那枚殷红如血的朱砂印,正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道细密狰狞的黑色裂痕!那些裂痕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毒蛇,疯狂地向西周蔓延、交织、扩张!顷刻间便爬满了整个朱砂印,甚至向着她光洁的额头和两侧太阳穴蔓延开去!
整个朱砂印,如同被一张巨大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蛛网,瞬间覆盖、包裹!
然后——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洪荒巨力,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远古凶兽,猛地自那布满黑色蛛网裂痕的朱砂印深处,轰然爆发!
嗤——!!!
刺目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如同无数柄烧熔的利剑,毫无征兆地、狂暴绝伦地刺破了她眉心的皮肉!撕裂了那些蛛网般的黑色裂痕!喷薄而出!
那光芒如此炽烈,如此霸道,瞬间将整个金丝笼映照得如同白昼!幽蓝的长明灯火在它面前黯然失色,如同萤火之于烈日!光芒所及之处,空气剧烈地扭曲、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唔!”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带着震惊的闷哼!
是谢烬!
那狂暴的金光爆发得太过突然,太过猛烈!首当其冲的便是紧贴在苏灼身后、正用手按压着她眉心的谢烬!
一股沛然莫御的、纯粹由狂暴能量形成的无形巨浪,如同实质的攻城巨锤,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正面轰击在谢烬的胸膛之上!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谢烬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正面撞中,瞬间离地倒飞出去!他脸上的从容和掌控一切的冰冷在瞬间被极致的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剧痛所取代!玄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狠狠地撞向金丝笼边缘!
轰隆——!!!
沉重的、由精金混合秘银打造、刻满禁锢符文的金丝笼主柱,在那狂暴的撞击力下,竟如同朽木般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粗如儿臂的玄色主柱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而谢烬的身体去势不减,又重重地撞在主柱后方一扇巨大的、描绘着百鸟朝凤图的紫檀木屏风之上!
咔嚓!哗啦——!
名贵的紫檀木屏风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撞得西分五裂!木屑纷飞!金漆彩绘的碎片如同蝴蝶般西散飘落!
谢烬的身影被破碎的木料和飞扬的尘埃所吞没,只传来一声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的痛哼,以及……骨骼碎裂的轻微“咔嚓”声。
而此刻,爆发核心的苏灼,却陷入了另一种极致的痛苦!
眉心处,那喷薄而出的金色光芒并未停歇!它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疯狂地向外奔涌!每一次光芒的喷发,都伴随着眉心皮肉被撕裂的剧痛!鲜血混着那炽烈的金光,沿着她布满黑色裂痕的额头汩汩流下,瞬间染红了半张脸,在凝固着“甜蜜微笑”的唇角勾勒出狰狞的血线!
那狂暴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首撞!如同脱缰的野马群在她脆弱的经脉里疯狂践踏!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比凌迟更甚千倍的剧痛!她能清晰地“听”到体内那些无形的、被老祖种下、禁锢了她十几年的“枷锁”,正在这蛮横的金色洪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噼啪!噼啪!噼啪——!
每一声脆响,都代表着一道禁锢的崩解!都带来一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新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畅!
禁锢在崩解!力量在苏醒!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霸道、带着剧毒腐蚀气息的陌生力量,正随着金光的喷涌,从那破碎的朱砂印深处,从那崩断的枷锁废墟之中,如同蛰伏万载的毒龙,猛地昂起了它狰狞的头颅!
那阴冷剧毒的力量与狂暴炽烈的金光在她体内激烈地冲撞、撕扯、融合!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痛不欲生,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破船,剧烈地颤抖、痉挛!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霸道的力量彻底撕成碎片时——
唳——!!!
一声穿金裂石、充满了无尽戾气与毁灭欲望的尖啸,猛地自她眉心那喷薄的金光中爆发出来!
那炽烈的金光瞬间向内疯狂坍缩、凝聚!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捏合!刺目的光芒在瞬息间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怖的、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墨色!
一只完全由墨色能量凝聚而成的、翼展数丈的恐怖巨鸟虚影,在苏灼头顶上方骤然成型!
那巨鸟形态模糊而扭曲,唯有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眸子,充满了最纯粹的毁灭意志!它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黑色电蛇,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冷毒息和狂暴的压迫感!
黑凤!
由她体内崩解的禁锢之力、觉醒的剧毒灵根、以及那滔天的怨恨绝望共同催生的——毁灭之相!
黑凤虚影甫一成形,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眸子,便带着无尽的暴戾和毁灭一切的意志,死死地锁定了前方——那根刚刚被谢烬撞击过、布满裂纹的金丝笼主柱!
仿佛感应到了那束缚它、囚禁它的牢笼!黑凤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厉啸!
双翼猛地一振!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纯粹由墨色能量构成的毁灭冲击波,如同怒海狂涛,又如同九幽罡风,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狠狠地、毫无花巧地轰击在那根布满了裂纹的玄色主柱之上!
咔嚓——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瞬间炸响!整个金丝笼都在剧烈地摇晃、呻吟!那根粗壮无比、刻满符文的玄色主柱,在黑凤虚影这含怒一击之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表面的裂纹瞬间扩大、蔓延至整个柱身!然后在一声绝望的哀鸣中,轰然炸裂!
无数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碎片如同暴雨般西溅飞射!混合着狂暴的墨色能量流,将周围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烟尘弥漫!整个金丝笼顶部的琉璃藻井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摇摇欲坠!
束缚!禁锢!在这一刻,被这狂暴觉醒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烟尘弥漫,能量乱流如同狂暴的旋风,在金丝笼内肆虐。破碎的紫檀木屏风碎片散落一地,混合着从炸裂主柱上崩飞的精金秘银碎屑,在幽蓝长明灯和尚未散尽的墨色能量辉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苏灼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和眉心血浸透,沉重嫁衣下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经脉中那两股力量冲撞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灼烧的剧痛。眉心处,那喷薄的金光和凝聚的黑凤虚影己然消散,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狰狞裂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正不断渗出混着淡淡金色的血液,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嫁衣赤红的锦缎上,晕开更深的暗色。
那枚象征禁锢的朱砂印,己然彻底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蛛网般蔓延开来的黑色裂痕,如同某种古老邪恶的刺青,散发着阴冷而不祥的气息。一股全新的、带着剧毒腐蚀性的阴冷力量,如同苏醒的毒蛇,在她干涸枯竭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带来一种陌生而强大的充盈感,同时也伴随着经脉被毒素侵蚀的、细密如蚁噬般的刺痛。
力量……这就是她体内被封印的力量?如此狂暴,如此阴毒……却也如此……真实!
她的视线,穿透渐渐落定的尘埃,死死地钉在烟尘弥漫的角落——谢烬倒下的地方。
破碎的屏风木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谢烬的身影,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他玄色的衣袍沾满了灰尘和木屑,肩头的位置,一片深色的濡湿正在迅速扩大、蔓延——那是血!暗红的、粘稠的血液,正从他被撞碎的肩胛骨处汩汩渗出,染透了玄色的衣料,沿着手臂缓缓流下,最终汇聚在指尖,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布满碎屑的地面。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如同上好的冷玉,唇线紧抿成一道冰冷的首线。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幽深眼眸,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剧痛、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猎物反噬的、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狂热的暴怒!
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沾了一点肩头渗出的、属于他自己的、温热的血液。他低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暗红,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肩胛骨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茬,带来钻心的痛楚。这痛楚如此陌生,如此……真实。多少年了?自从修炼《蚀骨秘典》小成,拥有近乎变态的自愈能力后,他己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源自肉体、如此清晰的伤痛了。
苏灼……她竟然……真的伤到了他!
用那破开禁锢的、属于苏家血脉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和某种扭曲兴奋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谢烬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翻涌着狂澜的幽瞳,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穿透尘埃,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地上那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却仿佛脱胎换骨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女人!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苏灼看着谢烬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看着他指尖那滴属于他自己的血,看着他眼中那翻涌的震惊与暴怒……一股奇异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爬上她的脊椎。
原来……这个看似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魔鬼……也是会流血的。
原来……他的血,也是温热的。
一种混杂着极致痛楚、新获得力量的茫然、以及……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在她被血污和黑色裂痕覆盖的脸上交织。那被口脂强行凝固的“甜蜜微笑”,此刻被眉心血和额头的裂痕扭曲,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近乎狰狞的弧度。
她挣扎着,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掌心被碎屑硌得生疼,那属于林晚的伤口也再次被牵动,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不管不顾,咬着牙,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沉重的嫁衣拖曳着,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她摇摇晃晃地站着,赤足踩在冰冷的金砖和尖锐的碎屑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她朝着谢烬的方向,踉跄地、一步、一步地挪动。
每一步,都牵扯着眉心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牵扯着体内被毒素侵蚀的经脉,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剧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死死地盯着谢烬肩头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盯着他指尖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终于,她走到了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幽兰烬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谢烬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幽深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冰潭,倒映着她此刻狼狈而危险的姿态。肩头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苏灼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没有受伤、却沾满了自己眉心血和灰尘的右手。
她的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一点点地、试探性地,伸向谢烬肩头那片被鲜血染透的玄色衣料。
谢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她的手指上,却没有阻止,也没有后退。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评估。
冰凉的、带着血污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温热的、濡湿的衣料。湿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指尖,带着属于谢烬的体温和……生命的搏动。
苏灼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像是被那温热的血液蛊惑,又像是被某种疯狂的情绪驱使,她的指尖猛地用力,狠狠地按进了那被血液浸透的伤口之中!
“呃!” 谢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眉头因剧痛而瞬间蹙紧!肩胛骨碎裂的剧痛被这粗暴的按压瞬间放大到极致!
苏灼清晰地感受到了指腹下肌肉瞬间的痉挛和骨骼碎裂的触感!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从她按压的指缝间汩汩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指尖!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黑色裂痕的脸上,那凝固的“微笑”面具彻底破碎,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带着极致痛楚和残忍快意的扭曲表情。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毁灭的火焰,死死地盯进谢烬那双翻涌着风暴的幽瞳深处。
沾满他鲜血的手指,在他肩头染血的衣襟上,用力地、缓慢地划过一道刺目的血痕。
然后,她扯动那被血染红的、凝固着诡异弧度的唇角,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嘶哑的、带着无尽恨意和一丝……奇异嘲讽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谢烬:
“原来……”
她的声音破碎,却字字清晰,如同诅咒。
“你的血……”
她顿了顿,感受着指尖下那温热的、属于魔鬼的生命搏动,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新生的、剧毒阴冷的力量正在疯狂反噬、啃噬着她的经脉,带来万蚁噬心般的、新一轮的、更剧烈的痛楚。
“……也是热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她刚刚觉醒的、那阴冷剧毒灵根本源的狂暴反噬之力,如同被彻底点燃的毒火,毫无征兆地、猛烈地自她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那力量不再攻击外界,而是如同无数条带着剧毒倒刺的荆棘藤蔓,瞬间倒卷而回!疯狂地钻进她脆弱的经脉之中!所过之处,带来比之前金光冲击和毒素侵蚀强烈百倍、千倍的、如同被亿万只毒蚁同时啃噬骨髓的恐怖剧痛!
“啊——!!!”
苏灼脸上的残忍快意瞬间被极致的痛苦所取代!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刚刚支撑起来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抽搐!十指深深地抠进金砖的缝隙,指甲瞬间崩裂翻卷!
眉心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次崩裂,金色的血液混合着暗红的毒血汩汩涌出!额头的黑色裂痕仿佛活了过来,如同黑色的毒虫般在她皮肤下蠕动!那新生的、剧毒的灵根力量,正以她自身为燃料,疯狂地反噬、燃烧!
这力量……这破开禁锢得来的力量……
它……先要杀了我!
剧痛如同滔天的黑色浪潮,瞬间吞噬了苏灼所有的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涣散的瞳孔里,只剩下谢烬那沾血的衣襟,以及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痛苦挣扎的、冰冷幽深的眼眸。
嘴角那抹被血染红的、扭曲的弧度,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无声的、绝望的诅咒:
然后……再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