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雪扯了扯嘴角，想到什么，她问道：“你说我是神女转世，那你知道你一手创建的混沌神殿如今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吗？”
男子依旧沉默，只是眸光微闪，昭示着他对现在的神殿并非全无了解。
“我当初创建神殿时，不曾想过它会变成如今这样。”
闻人无轻声道，声音里并无懊悔，更多的是遗憾。
他建立混沌神殿时还很年轻，一心只有对神女救世的崇敬，神女泽被三族，以神女之名统领是最首接有效的方式。
那时候的少年满腔热血，只想结束三族之间无休止的争斗，害怕再次引发浩劫让乾元生灵受苦。
可他料不到人心叵测，更料不到权力的诱惑居然能有这么大。
他心知自己是个罪人，堕了神女威名，亦愧对乾元生灵，愧对自己的初心，可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建立神殿。
孟千雪心知自己无权指责他，倘若异地而处，她做得未必比闻人无曾经做过的好上多少。
混沌神殿成为掌权者手里的工具是因为它实在是完美符合一件趁手工具该有的品质，好比一柄拥有强大神力的武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所以，她也没想着对他展开什么长篇大论，问他一句也只是因为心里忽然生出的恶劣念头，单纯想刺他一下而己。
她不再管他，绕过巨大的神女雕像，往神殿更深处走去。
这里的建筑和云涯十九州的有很大不同，材质都是石料，名贵的矿石建造出房屋形状，再用提炼的各色金属、灵晶宝石点缀。
那座高大的神女像就是一整块完整白玉雕琢而成，神女像的背后是一整片空阔园子。
一条柔白小路飘带般环绕其中，一路穿过累累硕果，花团锦簇，甚至还有休憩的秋千，盛开着水芙蓉的小池，专门开凿的渠水流经小池，贴着西周回廊绕了一圈，最后不知道流进了哪个暗口。
西周高耸的建筑将这片园子紧紧拢在中心，像包裹着一颗焕发生机的心脏。
孟千雪从未见过这样的房子，不管是在乾元，还是在修真界。
“好看吗？”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我家乡的神殿风格。”
“好看。”
少女点点头，想起了亓无极。
如果他也在这里，这座神殿一定还能更好看。
“你什么时候把亓无极放出来？”
“不急。”闻人无垂眸看过去，因为站的位置靠后，他只看得见少女毛茸茸的侧脸，“我们再看看，等他闯过试炼，自然就能出来了。”
“你最好保证他在里面没吃什么苦。”
男人沉默片刻，“嗤”地笑了下。
“有你这么眼珠子一样护着，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要修炼那种害人害己的邪功。”
孟千雪正走在那条洁白小道上，听到他的话顿时眸光一冷。
“你知道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大名鼎鼎的《古无相经》谁不知道？”
她就不知道，还是乌蓬同她说她才知道有这样一部功法。
“我记得这功法被我下令销毁了的，他究竟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莫不会炼的是个残本？”
闻人无观她神色，像是遇上了什么怪事，新奇地“嘿”了声。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他一时得意忘形，把她当成了那个无聊的神女。
孟千雪听出来了，不过她没有挑明，只是说出口的话冷了好几个度。
“少废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男人还在笑，笑着笑着，又兀自停了下来。
他愣怔片刻，一扯嘴角，懒洋洋上前歪在那架秋千上。
“不知道《古无相经》，你总知道黑魂老鬼吧。”
这倒是有点印象。
混沌神殿的地位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像如今这般坚如磐石的。
在神武帝尊统治期间，曾出现过三次反叛，主导者都是一个浑身黑气缭绕的男人，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也没有人知道他和神殿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他大喊神殿无道，滥用神女权力为己谋私，乃世间大恶，其罪当诛。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当时确有很多实力强大的三族修炼者站在他身边，为他讨伐神殿。
最后还是神武帝尊亲自出马，才将他们一一镇压，黑魂老鬼不知所踪。
这在神武帝尊对乾元大陆将近三万年的统治生涯里算是一件大事，落在史书上却只有寥寥数行。
孟千雪当时读到这里，还感慨过一阵黑魂老鬼是个人物。
“怎么个害人害己法？”她问。
闻人无笑了下，笑容很淡，一瞬即逝。
“《古无相经》是黑魂老鬼自创的功法，我也曾研究过一阵，这功法要修炼，先得自废灵脉，再吸收一枚夜冥族灵核，辅以一枚七阶妖丹，这才堪堪入门。”
“入门后修炼进速极快，但每隔三个月就要挨受一次经脉尽碎，力量冲撞之苦。为了修炼功法，又杀人，又受苦的，不是害人害己是什么？”
这功法修炼条件之刁钻，闻人无生平仅见，而且夜冥族的灵核除了能让夜冥族度过成熟期后拥有强大肉身，根本毫无用处，真不知道黑魂老鬼是怎么想到用它来修炼的。
孟千雪想到画卷里的亓无极，确实是经脉尽碎，力量对冲的状况。
“如果用三大圣物，能不能抵消掉修炼《古无相经》产生的副作用？”
这个方法，闻人无也想过，只是他并没有真正修炼过，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所以他不能给出任何答案。
孟千雪最见不得他这种语焉不详的回答，忍气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到底能还是不能？”
“我不知道，或许有这个可能。”
女孩不说话了，这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闻人无一时也无法开解，他望着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知道，她不是祂。
不过也好，他早己身灭，若真是祂回来了，两人也只能空欢喜一场，然后各自离散。
倘若真是这样，那他在祂漫长的生命里就更加不起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