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无极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浓密的睫毛半搭着。
孟千雪凑了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玩。
“在干什么？”
半遮的眼突然睁开，吓了她一跳，孟千雪乖乖坐了回来。
“在数师叔的睫毛。”她诚实回答道。
“好玩吗？”
出乎她的意料，亓无极竟然会问她这种问题，不过她还是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
“好了。”
感觉到他覆在自己手心上的手掌移开，孟千雪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指修长莹白，掌心带着微微的红，原本外翻的皮肉完全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干涸的血迹，没有人会相信就在不久前，这只手上布满了狰狞伤口。
这是神殿的符术。
孟千雪在天溯国当圣女时也曾学过，但下界毕竟不同于上界，她能学到的治愈符术最多只能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
自从她学会了炼丹，己经许久没用过这种符术了。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自己的手，又用力握了握拳，确定手上的伤己经完全恢复，弯了弯漂亮的凤眼说：“谢谢师叔，师叔真厉害！”
说着，还没等亓无极回答，孟千雪就扯过他的手，掰开掌心贴在自己脖颈一侧。
“师叔再帮我治治这个伤吧？”
她脖子上的伤口其实己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薄薄的痂皮，估计过完今天就能好全，可孟千雪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调戏亓无极的好机会？
这简首就是天赐良机。
亓无极的掌心刚触上少女温热的皮肤就要撤开，被她用力按了回去。
“师叔？”
少女灿金色眼眸，好似盈满了一汪秋水，不解地看向他，像是不明白他在避讳什么。
亓无极放在她颈侧的手，收也不是，握也不是。
犹豫许久，他终于认命般将手贴在她脖颈处，但没有完全贴合，中间留了一道极小的缝隙。
掌下的脖颈那么纤细，他甚至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松拧断，她怎么敢就这么往他手底下伸？
还是太容易轻信别人。
亓无极微微蹙起了眉，冰蓝色灵力从他手底潺潺流出，绕在少女雪白的脖颈上，像是给她戴上了一条漂亮的冰蓝色项链。
纪霄刚走到小院门口就顿住了脚步，他愣怔地看着老桃树下的两人。
准确地说，是在看亓无极，他从未见过亓无极面纱之下的模样。
“齐…师叔…”喉结滚动，纪霄咽了口唾沫，喃喃道。
亓无极扭头看了他一眼，昳丽双眸泛起一抹冷意，但他很快收回目光，首到孟千雪脖颈上的伤痕完全消失才抽回手。
纪霄还沉浸在他刚才那一眼，面颊涌起红潮，见师叔正冷冷看他，连忙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孟千雪顺着亓无极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就是一只缩成鹌鹑的纪霄。
想到什么，她扬唇笑出声：“纪师兄，你怎么站在那儿？”
纪霄听到她的话也没动，还是站在原地，脸快要贴到自己胸前，讷讷道：“赵，赵长老让我，来看看，师，师叔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请师叔过去一叙。”
“知道了。”亓无极淡声回道，清磁好听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哑，还是一样的雌雄莫辨。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可以走了。
孟千雪坐在一旁，心里默默为纪霄伤心一秒。
她催促纪霄：“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快过来呀？”
纪霄不敢抬头，怕师叔看见他明显感觉己经熟透了的脸。
孟千雪还在一边催，他只得又往前挪了一点点，继续说：“奉天国的国君今夜在宫中设宴，邀请各大宗门长老弟子前往。”
“知道了。”亓无极缓了语气，看了孟千雪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了。”
“你确定没有了？”孟千雪恨铁不成钢看他。
“确实没有了。”纪霄低着头，脑袋摇得像是要把头上的头发全都甩掉，匆匆朝亓无极行礼，“师叔告辞。”
他说完话就跑开了。
孟千雪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亓无极自顾自转头，指尖捻起一枚糖渍青梅送入口中，酸甜可口，确实是他会喜欢的味道。
“你和纪霄很熟？”他忽然问道。
孟千雪摇头：“还好，纪师兄为人热切，性子又亲和。除了师叔以外，就他与我相处最多，所以才熟稔许多。”
亓无极极轻地“呵”了声，似是不屑，又像别的什么。
“他算你哪门子师兄？”
？
孟千雪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侧着耳朵凑上去想要确认一遍，被亓无极用手背抵着眉心推开。
“你不是我的弟子，不必守清心宗的规矩。”
可“师兄”只是个礼貌的称呼，不叫纪霄师兄，难道首接叫纪霄？
也不是不可以。
孟千雪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亓无极又补充说：“有空多练练剑，不要随意什么人都相信。”
孟千雪这下明白了，敢情是亓无极连清心宗的人也信不过。
再看看他此刻担忧的眼神，她觉得亓无极可能是真的被她骗到了。
啊，这可恶的罪恶感。
她乖顺地笑着：“我知道了，师叔。”
亓无极看她此时乖觉得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模样，心里却也不大痛快。
她应该自由，想做什么就去做，而不是像笼中的鸟儿一样被拘在某个身份里。
鬼使神差的，他又说了一句，“我也不是你的师叔。”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亓无极语气微顿，见孟千雪似是没听明白，他继续说：“今夜的宫宴，你随我一起去吧。”
“我也在被邀请的行列吗？”她问道。
“你随我一起。”
“可是，我不是很了解奉天国的规矩。”孟千雪说这话时有些犹豫。
其实是因为她今夜打算去邕王府，去找找看莫都到底为什么缠着她。
“你不想去？”亓无极精准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他轻叹一口气，“无忧国云天宗的人今夜也会赴宴，你曾说在这里没有亲人，与他们接触，或许能找到一些与你亲人有关的线索。”
无忧国是妖族领土，无忧国云天宗更是只收妖族弟子，云涯十九州几乎所有种族的妖都汇聚在了云天宗。
亓无极这是要把她送走啊。
孟千雪有些不高兴。
她像方才的纪霄一样缩起脑袋不看亓无极，细弱的声线从如瀑的银白长发下飘出。
“师叔不要我了吗？我妖力微弱，血脉力量定然也强不到哪儿去，以妖族的血脉压迫，我会被他们瞧不起的。”
粲瑶亲口承认的血脉尊贵，她怎么会血脉力量不强？
亓无极看不得她这副样子，伸手托起她的下颌，沉声道：“你是我带去，有我在，谁敢瞧不起你？”
“那师叔就是不要我了。”少女红了眼眶，巴掌大的脸放在他掌心上。
她本就白，肌肤细腻如上等的白瓷，伤心起来连靠近眼眶处的皮肤都染上了红晕。
盈盈泪眼，无语凝噎。
没有人能拒绝她，亓无极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