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黝黑的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红光。
突然，他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这咳嗽来得又急又猛，完全不同于他平日洪亮的嗓门，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架势，震得他整个魁梧的身躯都佝偻起来，脸瞬间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祖父！”我心头一紧，再顾不得装什么懊悔，立刻扑过去，小手熟练地在他后背几处穴位上用力按压推揉。指尖触及的肌肉坚硬如铁，却带着不正常的紧绷和颤抖。
“咳……咳咳……没事……娇娇儿别怕……咳咳……老毛病了……”他一边咳得惊天动地，一边还试图安抚我，声音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马车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带着点铁锈味的血腥气。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好不容易，这阵要命的咳嗽才渐渐平息。
老侯爷喘着粗气，疲惫地靠在车壁上，脸色灰败，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动作快得近乎遮掩，但我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那深色衣袖上，一抹刺目的、新鲜的红痕。
俨然是血。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这绝不是简单的风寒或者旧伤复发！咳嗽带血，结合他刚才的脉象……肺腑必有重疾！
“祖父……”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回去让府医好好看看，再……再开几副安神的药吧？”
“看什么看！”老侯爷立刻粗声打断，努力挺首腰板，摆出无所谓的架势，“府医那几把刷子我还不知道？就会开些苦得倒胃的安神汤！祖父没事！就是刚才吼得急了点，岔了口气！不许瞎操心！听见没？”
他那双依旧锐利、此刻却难掩疲惫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是一种常年身处高位、说一不二的气势，更是一个倔强老人不愿在孙女面前示弱的固执。
我看着他鬓角新添的几缕霜白，看着他眉宇间深深刻着的、挥之不去的忧色——那不仅仅是为我闯祸的担忧，更像是背负着某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酸涩难当。
原主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片段瞬间清晰起来：父母战死沙场，死因不明，只留下三个年幼的兄长和襁褓中的她。
是眼前这个老人，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扛起了风雨飘摇的侯府，护着他们兄妹几个长大。他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何尝不是一种笨拙的、害怕再次失去的补偿？
我低下头，不再坚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小手却紧紧攥住了他粗糙的大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
马车在沉默中驶回镇北侯府那朱漆大门前。
府邸巍峨依旧，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但笼罩在上空的，却不再是往日的煊赫张扬，而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沉沉暮气。祖
父在管家的搀扶下，挺首脊背下了车，努力维持着侯爷的威严，一步一步走向府内。
那背影，依旧高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