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饼干盒，里面装着她所有的“财富”——中奖的彩票、零钱和一些关于彩票经营的剪报。
今天中的五十元让盒子里的存款达到了八百多元，距离她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蓝桉！出来吃饭！”继父粗犷的声音穿透房门。
晚饭桌上，继父照例询问弟弟在学校的情况，母亲忙着给弟弟夹菜，没人问蓝桉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低头扒着饭，耳边是继父对工作不满的抱怨和母亲小心翼翼的附和。
“我吃完了。”蓝桉匆匆放下碗筷，逃也似地回到房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因潮湿形成的裂纹，思绪飘向未来那家想象中的彩票店。
在那里，她会有一张舒适的椅子，一台咖啡机，还有一整面墙的各种彩票。最重要的是，那里不会有林娜，不会有冷漠的家人，只有属于她自己的小小天地。
时间如流水，转眼到了毕业那天。
蓝桉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学校操场上，手里拿着毕业证书。
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兴奋地拍照留念，而是默默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这所带给她三年噩梦的学校，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哟，蓝傻子要毕业啦？”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蓝桉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看到林娜和她的跟班们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以、以后不会再见面了。”蓝桉鼓起勇气说道，声音却依然颤抖。
林娜夸张地大笑起来：“听听，蓝傻子居然敢顶嘴了！”她走上前，一把抢过蓝桉的毕业证书，“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毕业了，还是被学校开除了？”
“还给我！”蓝桉伸手去抢，这是她第一次反抗。
林娜显然没料到这个总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会反抗，愣了一下后表情变得狰狞：“胆子不小啊！”她猛地推了蓝桉一把。
蓝桉踉跄着后退几步，脚跟绊到了楼梯边缘。
一瞬间的失重感后，她整个人向后倒去，在尖叫声中滚下了十几级台阶。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她最后的意识是看到林娜惊恐的脸，和从书包里散落出来的刮刮乐彩票。
当蓝桉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全身缠满绷带，右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母亲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妈...”蓝桉虚弱地呼唤。
母亲握住她的手：“医生说你的脊椎受伤...可能...可能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蓝桉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句话意味着她所有的梦想都破灭了。
一个坐轮椅的人怎么经营彩票店？谁会来一个残疾人开的店里买彩票？
“林娜家愿意赔偿...”母亲继续说，但蓝桉己经听不进去了。
赔偿有什么用？也就三瓜两枣的，能还给她健康的身体吗？能还给她被偷走的三年青春吗？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蓝桉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那形状像极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脊椎手术后的疼痛如潮水般时涨时落，但都比不上心里那个不断扩大的黑洞。床头柜上摆着同学送的果篮——是班主任组织全班凑钱买的，连林娜都“被迫”出了五块钱。
“吃点葡萄吧？”母亲用指甲剥开深紫色的果皮，晶莹的果肉颤巍巍递到嘴边。
蓝桉机械地张开嘴，尝不出任何甜味。
她看见母亲手腕上新增的淤青，那是昨晚继父听说治疗费要十几万时摔杯子溅起的碎片划伤的。
物理治疗师每天都会来病房，把她的腿绑在器械上做被动运动。
“很好，有轻微肌电反应。”治疗师的声音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蓝桉盯着自己苍白的小腿，那里本该支撑她站在彩票店的柜台后，现在却像两条陌生的白萝卜挂在病床上。
某个深夜，她摸到枕下的手机，搜索“轮椅彩票店”。
跳出的图片里，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身后是琳琅满目的彩票展示柜。
蓝桉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突然被一滴温热的水珠模糊了画面。
出院那天，继父开着小货车来接她们。蓝桉被抱上后座时，听见他低声咒骂轮椅太占地方。
回家的路上经过那家福利彩票店，蓝桉把脸贴在车窗上，看见张大爷正在给顾客打票，动作利落得像在表演魔术。
出院后，蓝桉的生活更加灰暗。
继父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母亲整日唉声叹气，弟弟则把她当成了透明人。
她每天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发呆，连刮刮乐都失去了兴趣——中再多的奖又有什么用？她的人生己经毁了。
她的房间多了一股霉味。
床底下的饼干盒还在，但里面的八百二十三元在巨额医疗费面前杯水车薪。
首到有一天，张大爷来家里看她，带来了一叠最新的刮刮乐彩票。
硬币刮开涂层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修仙之旅。”
“哈哈哈，可能是谁塞进去的恶作剧想逗小蓝你开心啊！”张大爷捏着那张彩票，皱纹里藏着笑意。
他变魔术般从帆布包里掏出三本装订好的资料：《残疾人创业政策汇编》《小型彩票站运营手册》和一本泛黄的《风水与财运》。
老人粗糙的手指点着手册上的照片：“瞧这个斜坡设计，轮椅进出完全没问题。”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纸页上，蓝桉忽然发现照片里的柜台高度正好能遮住她的腿部。
“小蓝啊，别放弃。”老人慈祥地说，“我认识残联的人，他们说可以帮残疾人创业。你要是还想开彩票店，大爷帮你。”
这句话像一束光照进蓝桉黑暗的世界。久违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
接下来的半年，张大爷每周都来两次。有时带新的刮刮乐给她解闷，有时带着从残联打听来的补助政策。
某个飘雪的下午，老人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市彩票中心特批的残疾人专营店名额通知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