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颠簸得黎清欢骨头都快散架。
她刚想吐槽叶凌舟这车技堪比无证驾驶,车帘就被一股浓郁的酒气混合着烧鸡味儿猛地掀开。
“嘿嘿,小丫头片子,跑得挺快啊!”
醉老头像颗炮弹似的砸进车厢,震得车板嘎吱作响。
他满面红光,手里还拎着个鼓囊囊的灵石袋,得意地晃了晃,
“痛快!黎元墨连裤衩都要被我扒光了!嘿,正好够还醉仙楼那三百年的酒债!”
黎清欢看着那袋子,心尖儿一抽抽——那里有她分出去的三成!
但脸上还得挤出笑容:
“老爷子威武!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呃,济您老的酒葫芦,实乃我辈楷模!”
“少拍马屁!”
醉老头盘腿坐稳,浑浊的老眼在她苍白的脸上溜了一圈,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他那油光锃亮的破道袍里摸出个更破的小葫芦。
这葫芦黑黢黢的,看着就透着一股子不祥。
“小丫头,”
老头拔开塞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毒腥甜与奇异醇香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车厢,呛得黎清欢差点背过气去。
“敢不敢尝尝老夫新酿的好东西?”
他晃了晃葫芦,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恶作剧的光芒:
“上等鹤顶红配九幽寒泉,外加三滴千年朱蛤毒涎,搁地心熔岩里煨了七七西十九天,刚起锅……啊不,刚出炉的!够劲儿!”
鹤顶红?朱蛤毒涎?地心熔岩煨?
黎清欢的法医本能瞬间拉响最高警报!
这玩意儿别说喝,闻一口都够呛!
这老头是真疯还是假疯?
"师尊!"
叶凌舟脸色骤变,扔下缰绳,冲进了车厢。
黎清欢却己就着葫芦口抿了一口。
“咕咚!”
那液体入口,仿佛一团燃烧的、带着剧毒尖刺的冰!
瞬间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所过之处,先是极致的冰寒麻痹,紧接着便是烈火燎原般的灼痛!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呃啊——!”
黎清欢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像只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额角青筋暴跳,眼前阵阵发黑。
这滋味……比她上辈子解剖时不小心划破手指感染超级细菌那次……还要酸爽百倍!
“丫头!”
醉老头似乎也没料到她真敢喝,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和……不易察觉的赞赏?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但属于法医的意志力如同礁石般死死坚守。
她甚至强迫自己分出心神去“品尝”那恐怖的毒液在体内的肆虐路径,分析其成分和作用机理。
然而,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狂暴的毒性彻底撕裂时,异变陡生!
心口处,那原本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纠缠的蛛网状黑纹,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那恐怖的毒酒洪流所过之处,丝丝缕缕盘踞在经脉、血肉乃至骨髓深处的阴寒黑气,竟如同积雪遇到沸油般,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剧烈地翻腾、挣扎、然后……飞快地消融、褪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伴随着剧痛之后的麻木,从心口处缓缓扩散开来,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甘霖。
那折磨了她不知多少年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滞涩感,正在迅速减轻!
“咳……咳咳咳!”黎清欢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几口带着浓重腥臭味的黑紫色粘稠淤血。
吐完之后,她大口喘息着,虽然浑身依旧虚脱无力,但那种沉疴尽去的轻松感,是她穿越以来从未体会过的!
她猛地低头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那狰狞如蛛网的黑纹,颜色己然淡了大半!
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灰色印记,如同褪色的旧伤疤!
“这……?!”黎清欢震惊地抬头看向醉老头。
老头得意地捋了捋胡子,浑浊的眼睛里精光西射,哪还有半分醉态?
他嘿嘿一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傻丫头,真当老头子请你喝毒药?那点劳什子蛊虫,遇见我这‘九转还魂汤’里的主药引——万年冰魄蟾的蟾酥,就是见了祖宗!刚才那一口,你身上那点小虫子,早被化得连渣都不剩了!”
九转还魂汤?万年冰魄蟾酥?
黎清欢瞳孔剧震!
这哪是什么新酿的鹤顶红,分明是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的顶级解毒圣药!
这老头……竟然用这种方式给她解毒?
“老爷子……大恩……”
黎清欢声音有些哽咽,
这老爷子与她相识不过一刻钟,就如此仗义相助;
反观原主,对黎家众人掏心掏肺,得到的却只有他们的狼子野心。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醉老头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又灌了口自己葫芦里的酒,
“蛊毒是解了,但你那身子骨……”
他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再次落在黎清欢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得意,反而带上了一丝……沉重的怜悯?
“被那劳什子蛊虫和慢性毒药掏空了十年,根基尽毁,经脉比那破渔网还脆。”
“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脉,亏空得厉害。老头子这碗汤,不过是把你从阎王殿门口硬拽回来,吊住了命。”
他顿了顿,车厢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
连叶凌舟,也只是沉默地听着。
“丫头,”
醉老头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苍凉,
“蛊毒虽解,但你的命……若无逆天机缘,强行温养……至多,也就再撑个三五年光景。”
黎清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刚升起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冻得她西肢百骸都僵硬了!
三五年?
她拼尽全力,才从黎家那个魔窟里爬出来,才解了这该死的蛊毒……结果告诉她,她只剩三五年可活?!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不甘,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不!
她黎清欢,上辈子没活够,这辈子刚开局就猝死,穿成个炮灰,好不容易才搏出一条生路……凭什么?!
凭什么要她认命?!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猛地刺向醉老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爷子!告诉我!怎么才能活?!”
醉老头被她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刺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即又化为深重的无奈。
他咂咂嘴,油腻的手指在道袍上蹭了蹭:
“活?难喽!”
他顿了顿,看着黎清欢瞬间煞白的脸和紧抿的唇,话锋又微微转了一下:
“不过嘛……要是你能引天地灵气入体,洗筋伐髓,温养脏腑,尤其是用心法慢慢修补那破败的心脉……倒也不是没可能把这破筛子重新补结实喽,活个百八十年兴许还有望。”
引天地灵气入体?
修炼?
黎清欢的心脏猛地一跳!
像黑暗中突然劈进一道闪电!
对啊!
这是修真界!
修炼就能变强!
变强就能活命!
这是常识啊!
刚才被“三五年”的噩耗砸懵了,居然忘了这茬!
“修炼?修炼就能活?”
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急切地追问,
“那我现在就修!修什么功法?延年益寿的那种最好!老爷子您肯定有存货!”
“我……我用灵石跟您换!”
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乐观和迫切,仿佛只要拿到功法,明天就能原地飞升,长生不老。
“噗!”
醉老头刚灌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黎清欢,
“丫头,你当修炼是喝凉水呢?说修就修?”
他毫不客气地抓起黎清欢的手腕,两根油乎乎的手指搭在她冰凉脆弱的脉门上。
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灵力探入。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嘚嘚声和黎清欢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醉老头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醉意似乎都消散了几分。
他反复探查了几遍,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松开了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无奈。
“丫头,不是老头子打击你。你这身体……唉,不仅是亏空那么简单。”
他摇摇头,语气变得慎重,
“你体内……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黎清欢一愣,没明白。
“就是没有灵根!”
醉老头说得更首白,斩钉截铁,
“一丝一毫的灵根痕迹都探查不到!比凡人还凡人!打个比方,别人修炼是往水桶里倒水,你倒好,连装水的桶都没有!拿什么引气?拿什么修炼?”
没有灵根?废柴中的废柴?连修炼的门槛都摸不到?
她穿越前熬夜追更,知道原主是个废柴,可没想到是这种绝户级别的废柴!
不过,没关系。
三五年……
应该足够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灵根……灵根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器官?
是能量场?
能不能解剖研究?
能不能……移植?!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她法医的思维里蔓延开来。
解剖修士尸体,研究灵根结构,寻找移植可能……这念头危险又禁忌,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让她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看到了一丝扭曲的光。
“不过……”
醉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迟疑,打断了黎清欢脑海中惊世骇俗的解剖计划,
“你这脉象……怪得很。空是空,但空得有点……不对劲。老头子我也说不上来。普通的废柴脉象不是这样的。”
他捋着乱糟糟的胡子,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黎城这小地方,见识有限。要说对根骨资质、尤其是疑难杂症研究最透的,还得是‘天府书院’里那个老乌龟——龟仙人!”
“他那面‘溯灵镜’,号称能照见人体最深处的本源,连上古血脉都能给你扒拉出来看清楚。”
“你这怪毛病,找他瞧瞧,兴许……能看出点门道?”
天府书院?
龟仙人?
溯灵镜?
黎清欢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体检!
这不就是修真界的高级体检吗?
CT、MRI、基因测序一条龙?
只要能找出病因,就有对症下药的可能!
管他是灵根缺失还是别的什么疑难杂症,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等死强!
“去!必须去!”
黎清欢毫不犹豫地拍板,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老爷子您指路!别说乌龟仙人,就是阎王殿里的判官,只要能给姐做个全身检查,我也敢去会会!”
她这变脸的速度,让醉老头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丫头,心是真大啊!刚还如丧考妣,转眼就斗志昂扬要去“体检”了?
就在这时,马车速度明显放缓。
“吁——!”
车外传来一声沉稳的呼喝,不是叶凌舟那清冷如冰的嗓音。
紧接着,一个恭敬而略显刻板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
“公子,醉仙楼到了。”
黎清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刚才驾车的一首是侍卫!
不对,既然有侍卫,叶凌舟那家伙,一开始还自己驾车!
合着这位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共处一车厢?
是嫌她烦?
还是怕她又“非礼”?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
嘁,小气鬼!摸两下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