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坊市,喧嚣的人声、灵材的异香、法器的灵光瞬间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摊位琳琅满目,修士穿梭其间,或行色匆匆,或驻足交谈,一派繁华景象。然而,在这繁华的表象下,云昭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浮躁、贪婪和压抑的气息。
玄翊——此刻的“翊先生”,一手依旧自然地揽着云昭的腰(云昭几次想挣脱未果,只能僵着身体由他揽着),另一只手则如同真正的向导般,为她挡开偶尔拥挤的人流。他步履从容,目标明确,并未在那些售卖普通灵材法器的摊位前停留,而是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引着云昭走向一条相对僻静、却古意盎然的支街。
最终,他在一家临水而建、挂着“听雨轩”木匾的茶楼前停下脚步。茶楼不大,装饰清雅,临窗的位置能看见外面潺潺流过的小溪和几丛翠竹,闹中取静。
“此处清幽,灵茶尚可,夫人可愿小憩片刻?”玄翊低头,温声询问,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云昭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面上却只能配合地露出温婉浅笑:“夫君安排便是。” 夫君二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生涩和羞耻感。
玄翊眼底笑意更深,揽着她走进茶楼。小二见两人气质不凡(主要是玄翊那深不可测的伪装气息),殷勤地将他们引到二楼一个临窗的雅座。
落座后,玄翊并未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执起桌上温着的玉壶。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动作流畅而优雅,如同在拨动无形的琴弦。温杯、投茶、注水、出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韵律感。碧绿的茶叶在清澈的泉水中舒展沉浮,袅袅茶香混合着水汽氤氲开来,沁人心脾。
很快,两盏汤色碧绿清亮、香气清幽的茶汤便置于两人面前。
玄翊将其中一盏轻轻推到云昭面前,声音温和:“夫人尝尝,此地的‘碧涧春’虽非极品,却也清冽回甘,尚可入口。”
云昭端起那盏温热的茶盏。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递茶时微凉的指节,如同触电般带来一阵细微的悸动。她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波动,轻啜一口。茶汤入口微涩,随即化为清甜,带着山涧晨露般的纯净气息,确实不凡。
就在她品茶的间隙,邻桌几名修士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声,顺着微风飘了过来:
“…听说了没?戒律堂那个张扒皮,昨儿个又在城西‘醉仙居’大摆筵席,纳了第七房小妾!啧啧,那排场,比内门真传弟子结道侣还阔气!”
“哼!他一个外门戒律堂的小小执事,哪来那么多灵石?还不是仗着他那个在库房当差的姐夫,是天枢长老的心腹!我听说啊,外门库房都快被他们这一窝蛀虫搬空了!中饱私囊,克扣弟子月例,手段脏着呢!”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这话要是传到张扒皮耳朵里…”
“怕什么!坊市里说说而己!再说了,他张扒皮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靠着裙带关系……”
议论声还在继续,充满了鄙夷和不忿。
云昭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寒光乍现!张执事?戒律堂?库房?天枢长老的心腹?很好!一条清晰的、散发着腐朽恶臭的利益链条!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对面的玄翊,仿佛只是专注地品着自己的茶,温润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然而,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食指却极其自然地蘸了蘸自己杯中的茶水。
清澈的茶水在他指尖凝聚,他如同闲适地在桌面上随意划动——
“张执事”、“库房”、“天枢”。
三个沾水写就的字迹,在光滑的桌面上清晰浮现,又因水迹的挥发而迅速变得浅淡。
云昭眸光一凛!他果然也听到了!而且瞬间抓住了关键节点!
她没有丝毫犹豫,同样伸出纤白的食指,蘸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在玄翊写下的字迹旁边,飞快地写下三个字——
“真言散”。
意指:此人可用真言散撬开嘴,获取关键口供!
玄翊看着那三个水迹淋漓的字,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赞赏的弧度。他指尖未停,顺着云昭写下的“真言散”三字旁边,流畅地划下——
“留影珠”。
意指:获取口供的同时,用留影珠记录下铁证!
两人的指尖在微湿的桌面上几乎要触碰到一起。水迹写就的字迹相互映衬,冰冷而清晰。
云昭抬眸,目光越过氤氲的茶雾,与玄翊深邃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没有眼神的激烈碰撞。
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默契,和心照不宣的凛冽杀意。
茶香依旧清幽,临窗的景色依旧雅致。然而,在这方小小的茶桌之上,针对天衍宗内部第一个蛀虫的审判与清算,己在无声的茶水和指尖的触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玄翊端起茶盏,轻轻吹散热气,温润的嗓音如同在谈论风花雪月:
“夫人觉得,此茶如何?”
云昭指尖拂过桌上即将干涸的“留影珠”三字,端起自己的茶盏,红唇微启,声音清冷无波:
“尚可。只是…茶汤清澈,方显沉渣之浊。该清的…总要清的。”
玄翊低笑,将盏中清茶一饮而尽,眸底深处,寒芒乍现。